他起身走到窗前,“为什么要把这窗户遮起来?”
小尼姑道:“师姐说太亮了,那太阳光刺得她睡不好。”
他又慢慢走回床前来,“师父总是睡不好觉么?”
不待慈莲张口,小尼姑先已点头,“师姐日夜都睡得不安宁,睡梦中还常皱着眉,所以常觉疲乏困倦,师父这些时连早晚课都免了她的。”
庾祺睨下眼细观慈莲的脸色,她给他看得不自在,眼神马上闪躲着。他便挪开眼,扭头吩咐九鲤回客房把灸针取来,要替这慈莲扎扎针。九鲤答应着出去,静月只怕她一去屋里边吃茶歇脚地耽搁住,也跟着她出来。
倒正中了九鲤的心思,正想试探试探她两个月前同了意打架之事,虽说行凶的是个男人,可没准还有主使呢?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于是她一行走,一行笑着道了声恭喜。没曾想静月乜来一眼,“你会不会说话?我们寺里死了人,你反和我说喜!”
九鲤忙分辩,“不是呀,我是恭喜你做了典座,你才到寺里两个月,就担了这么件紧要的差,可见住持师父器重你。”
静月撇下嘴,“我只是暂代的,等我们妙华师姐挂单回来,就该是她接任典座。”
“那住持师父也是信你才叫你待职啊,你才来两个月就招师父如此喜欢,恐怕寺里有不少嫉妒你吧?”
静月哼一声,“你到底想问什么?犯不着拐弯抹角的,要是为查出凶手给了意报仇,你尽管明着问,我知道的自然都告诉你。”
九鲤瞥着她笑道:“了意是不是曾打过你?在你刚来寺里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静月斜着眼冷笑,“又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在背后乱嚼我?这都多旧的事了,我自己都没放心上,倒有人替我记着。你们衙门因为这点小打小闹的事以为我记仇,所以蓄意寻仇,杀了了意?是这意思不是?!既如此,你问我做什么?我是凶手,还能有实话么?!”
九鲤也来了气,“你若不是心虚,上回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事?!”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得着嚜!”
两个人嗓门都吊得高,引些姑子往这头看,九鲤扫过她们一眼,轻声一笑,“那好,你爱说不说,不过要是因为你有所隐瞒,以致凶手逍遥法外,你可别怪怨别人,若你是凶手呢,自然你高兴了,反正我们这些人没所谓。”
说着便疾步钻入客院,还真有放着不管的架势。静月年纪虽小,也常听人抱怨官府的不作为,真要是他们不管了,谁来替了意伸冤?
她动了动腮暗骂九鲤两句,又不得不跟着进来,没好气道:“那时候我也有不是,我刚到寺里来,同她们吵闹,夜里老爱哭,这才触怒了了意,她说我没日没夜地号丧吵得大家不能睡觉,我气不过就和她吵起来,她就顺手打了我两下。本来是我是记她的仇,可没几天我病了,她特地做了好饭好菜来照料我,又给我赔不是,这事就过去了。慢慢的,我发现她那个人其实蛮好,就是爱骂人,但心是好心!”
听她如此说,九鲤也相信,看她的脾气直来直去的,纵然有什么仇怨,也藏不住,当场就报了,不必等到两个月以后。她睇她两眼,一面在庾祺房中四处翻找灸针。
“那你知不知了意可曾常与什么男人往来?”
早上验明了意并非处。子。一事,除他几个之外,别人都还不知道。静月只知他们早上是验在了意有否受凶手奸。污,还当她这话的意思是指了意是自愿的,便更没了好脸,“我劝你积点口德!了意是出家人,怎么可能和男人有往来?就是庙里的男香客她也一向和他们少说话,她只在饭堂当她的差事。即便你们真查出她身上有些什么事,也不是她情愿的,一定是那个凶手胁迫!何况她在外头早没什么亲戚了,也不会有男人来找她。”
听她的意思,了意在寺中并没有同什么男人暗中苟且,起码在她来的两个月内从未见过。九鲤撇着嘴点头,“你这么凶做什么,不过是按例问问而已嚜。”
翻了半晌,总算找到插灸针的羊皮包,两个人拿着出来,又回到慈莲房中。稍过一会,厨房里有小尼姑来叫静月,她放心不下这头,又撇不开那头的差事,便抱怨着出去了。
九鲤独在房里给庾祺打下手,她坐在床沿上给他递针,近近地一看慈莲平躺在床上,也是个美人,只是因病显得淹淡枯悴,脸上没了颜色精神那份美貌才不显眼。庾祺在她手臂上扎了几针,又掀开被子,慈莲像吓了一跳,一时攥紧了被子不放。
庾祺捏着针道:“得在腹部中脘穴上扎针,师父不必怕。‘’
慈莲只得自己掀了被子,又将僧袍缓缓撩上来,笑容十分勉强为难。
九鲤暗想,这人不知是怕痛还是怎的,好像有些忌讳。难道是因为男女之别?出家的姑子大概更忌讳这个了。她便笑劝,“做大夫的才不忌什么男女,都生病了还管那些有的没的,也难好起来。师父是不是为这个,到城里去瞧病,也没叫大夫施针?”
慈莲眼落到她脸上一笑,“大夫也没说要施针,恐怕也忌讳我是个尼姑。”
正说着,庾祺因弯着腰,怀中忽然有件东西掉在被子上,三双眼睛一齐看去,原来是那只麒麟香囊。九鲤替他拾起来,刚好撞
见慈莲的目光,也疑惑地盯着香囊看,“这东西——”
九鲤见她神情不大对,便递上去问:“这是个香囊,师父认得么?”
谁知她扇两回眼,尴尬地笑了一笑,“我怎么会认得,只是看它做得精致,所以细看了两眼。”
庾祺瞥她一眼,见她神情恍惚,似想什么想得出神。他完针坐在凳上,从九鲤手中接过香囊,又递到慈莲眼前去,“师父再细看看,这就是在你们附近那沟渠边捡到的。”
慈莲因在屋里养病,并未去瞧过了意的尸体,可了意死的事她大小都是知道的,因又看这香囊,“先生是说——这枚香囊是在了意的尸首旁边拾来的?”
庾祺望着她的眼睛点头,“正是,问过寺里的人,都说没见过,师父若见过此物,可记得是什么人佩戴的?”
慈莲被他看着,又闪躲着眼神微笑,还是摇头,“我也没见过。”
庾祺睇她一会,仍把香囊收进怀里,并九鲤坐等两刻,就起身收针,“师父眼下反胃,就不必吃药了,午饭只用些清粥罢了,等晚饭时候再看有没有略好些,明日一早我再来替师父施回针。”
二人要告辞出去,慈莲挣扎着要起来相送,九鲤忙摁她睡回去,“师父别客气了,我们这几日都住在客院里,你若有别的地方不好,就打发小师父们到后头告诉我们。”
说着二人出来,抬眼一看,已近中午了,却没见多少香客。往日这时辰正是香火鼎盛的时候,香客们都爱赶在午前来,好顺便吃顿斋饭再归家。大概是青莲寺出命案的事传了出去,附近的香客都不大敢来了。
这倒清净不少,九鲤一壁低头扎着羊皮包的绳子,一壁跟着庾祺往客院闲逛着回去,“这慈莲到底是什么病啊?真如您所说的没什么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