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小院中,庾祺因问那娘姨,“陆燕儿和谁定了亲事么?”
娘姨摇头,“并没听说这回事啊。”
唐姑娘扭头道:“那就是她没和你说。”
“嗨,还用姑娘说么?我成日看着她,她要是同谁谈婚论嫁我会不知道?姑娘现今做的几户客人虽都是熟客,可我并没见姑娘和他们谁人商议婚嫁的事。”
“那就怪了,她那日的确和我说过要嫁人的话。”
庾祺掉过头问唐姑娘:“陆燕儿是几时说起的?”
“就在前日。就是关大姑娘领着你们来家找我那日。”
唐姑娘记得清楚,自那日幼君和他们走后不久,吃过午饭,便有个客人来邀局子。摆台是摆在罗家院,她一番精心打扮后,携了娘姨去出局。可巧席上人多,坐局的姑娘也多,她因记挂着幼君交代的话,便趁空子在席上悄悄问那七位姑娘近两日可曾买过什么首饰没有。
都说没有,只有陆燕儿饧着眼道:“我前日倒是得了串珊瑚珠子,倒别说,是上成的好货,温润油亮,疵颣极少,价钱嚜也公道。嗳,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缺首饰戴?”
唐姑娘坐到她身边,“你是朝谁买的?”
陆燕儿勾着嘴一笑,“是有人拿着货上我家去问的,我看那人也不像什么正经人,东西想必也来得不正,所以不敢朝高了要价,买下来倒很划算。你想买呀?看他这两日还来不来,若来我替你留住他,他东西虽没多少,可样样都是好货。”
唐姑娘吊起眉尾,“怎么,你没听说呢?”
“听说什么呀?”
她紧皱起眉头,“那卖东西的好像是个小毛贼,偷了人家的首饰到处找买主,前日也去过我家,我没买他的,谁知昨日河里捞起来一具尸首,就是那贼!”
陆燕儿大为惊骇,“有这事?倒是听见他们议论说河里死了个人,竟就是他?”
“而且呀,这小毛贼好像死得还有点蹊跷。”
陆燕儿敛起眉心,“你是如何知道的?”
“早上关家大姑娘领着两个人来问我,说是失主,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不单是为找东西,还为查死人的事。”
陆燕儿沉默下来,顷刻又问:“噢,敢情你问首饰,是替那两个失主问的?我那珊瑚珠子可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可不是我偷他们的!”
唐姑娘笑着拍她一下,“嗨,你怕什么,人家看着也不像缺钱的人,找你要回东西,自然会把钱补给你。”
陆燕儿笑着点头,神色渐渐有些恍惚,直到她陪的那客人输了酒,把酒盅递到嘴边来,她方回过神笑着接酒来吃。
到席散之后,唐陆两人坐着小轿同路了一段,走到半路,陆燕儿因吃多了酒,让落轿,在巷中翻肠倒肚吐了一回。唐姑娘自然下轿来,又是递帕子又是替她拍背,陆燕儿隔会吐完,娘姨早在街前买了碗水来,她漱完口,先打发了轿夫,趁着日影朝西,这会有风了,说要走一走。唐姑娘也吃多了两杯,给轿子颠来晃去不舒服,便也叫娘姨们在后面跟着,陪着她走。
二人慢行款叙,唐姑娘乜道:“我最烦吃老酒,醉得死人。”
陆姑娘笑道:“没办法,谁让咱们做的这生意,你倒好噢,这两年有关大姑娘照拂,新添了好几户有钱大方的客人,别的抠抠搜搜的客人少应酬些,也不缺银子。”
“纵是我想少应酬些,你看我妈可会答应呀?还是你好,生意嚜不管赚多赚少,都是自己的。”
“赚多赚少都要有得赚才行啊,我这两年光景不好了,到底是岁数大了,哪比她们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样一年一年下去终归不是长法,我看我还是趁这会还没人老珠黄,嫁人好了。”
唐姑娘诧异地睐过眼,“嫁人?这可不像你说的话,你从前不是说给人家做小老婆还不如自己做生意划算?嫁人嚜当然好了,只是谁肯要咱们这样的出身做正房老婆?难道有人向你透露出这个意思了?”
陆燕儿把双眼朝前看着,嘴角勾着一抹笑,心里像正盘算着什么。
“她就提了这么两句,我问她要娶她的人是谁,她只笑着不说话,不过我看她那样子倒不像胡乱说的,像是真有这个打算。”
唐姑娘一面细说完,一面攒起两弯柳叶眉,手中摇着柄绢扇使劲想也想不明白。按陆燕儿素日的性格,一定不会随随便便嫁个人做小妾,即便是个有钱人,人家的家业她占不到一分,不过日常得几两银子花花,却还要看大房的脸色,在她是件不上算的事情。
“她就是
要嫁人,也一定是想做正房的,且一般的穷汉她断不肯嫁,她自己上面还放着几百两银子呢,才不舍得把自己赚的银子白搭给人家。”
那娘姨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唐姑娘这话不错,我们姑娘心里有把算盘,打得精着呢。”
叙白见庾祺有耐心听这半日闲话,猜到他的意思,便吩咐娘姨,“这样,你把你们姑娘素日的客人拟一份名单出来,谁和她十分要好,谁和她曾有口角,你都标明,我们是要一一盘查的。”
娘姨打了下手心,“唷,我可不会写字啊。”
九鲤上前道:“你说给我,我来写。”
才在正屋里铺开纸笔,张达就领着人赶回来了,两个衙役抬了陆燕儿的尸体出去,叙白因要回去替陆燕儿寻觅亲友,也要跟着张达他们先走,趁庾祺还在各屋查看,他便走到正屋来同九鲤说:“你的那串珊瑚珠子我先一并带回衙门,等衙门登了卷宗你就可以取回了。”
九鲤点点头。他因见九鲤头上乌油油光森森的,没戴他送的那只蓝珀蝴蝶簪,又笑问:“那支蓝珀簪子你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