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白望进去也瞧见李员外,便指向紧挨着的另一雅间,与伙计道:“我们吃饭,就坐那间屋子。”
三人随伙计进去,随便要了几样菜,便阖上门来静听隔壁说话。
所料不差,与李员外谈事的正是他们要寻的那位楚大官人,略带蜀地口音,正悠哉笑道:“罢了罢了李员外,我看用你们江南话讲,您有些‘拎勿清’。您当我外乡人消息就不灵通?我听说了,现今您那荔园出了两条人命案,而且都不是病死的,是给人杀死的!眼下这情形,您还来和我漫天要价?”
李员外前头还当人不知道这事,要价要得振振有词,此刻听见人已尽知,脸色渐渐转得颓然,又尚有些不甘,“我原当你不是诚心要买,没想到你倒打听得一清二楚。既你是诚心看中我这园子,那么好了,按你出的价,就一万两!”
“您看看,您又‘拎勿清’了,当初我出的是八千两,不是一万。”楚大官人笑着攲在椅背上,一掀衣摆翘起腿来。
李员外当即瞪圆眼,当初那八千只当他是为赌气,谁知这会倒真按这价钱来谈。
楚大官人又一笑,“而且八千两只是闹鬼的价格,如今又闹凶杀案,可就不能再按八千算了。这样吧,我也不欺你,一口价,七千。”
见李员外不吭声,他又悠然道:“做买卖全凭自愿,我不强人所难,我看李员外再回去考虑考虑,若考虑好了,我随时在客栈奉候。”
须臾听见椅子吱嘎一响,想是李员外离席。旋即像是又进来个人,口音南北交杂,也夹着点南京话,“楚四爷,价钱压得太低,这李员外不
会不肯答应?咱们来时可有交代,可一定要拿下这园子。”
“放心,若说这园子闹鬼,那还是子虚乌有的事,有人信有人不信。眼下情形不一样了,是实实在在有人枉死在里头,寻常人谁还敢打这园子的主意?他姓李的就是想提价也提不起来。只管耐等着性子等等,不出半月,他一定再来找我。”
“也是,您楚四爷谈买卖,向来成算大。反正咱们耗得起,不急,不急。”
旋即听见二人说笑着从雅间出去,九鲤三人也忙从这头出来,拦下那楚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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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双迷离(〇九)
那楚大官人身量不高,有些伛偻,头戴黑锻巾帽,一身縠衫丝履,一双小小的眯缝眼,目中透着股奸猾精明,疑惑地盯着三人打量,“几位是——”
叙白稍打一拱道:“我们是江宁县衙的人,有几句话想来请教请教楚大官人,不知方不方便?”
“我一个外乡人,与你们县衙似乎并无瓜葛,怎么会来问我?”一面狐疑,一面还是将三人请回雅间内,又打发跟着那人去吩咐伙计撤换酒菜。
想必此人见过不少世面,见官差也不怕,坐在椅上翘着腿,背略微斜靠着椅背,将手中一个羊脂玉雕刻而成的元龟手把件从左手甩到右手,右手抛至左手,全然是一副翛然从容的姿态。
叙白看他片刻,笑道:“楚大官人是蜀地人氏?到南京来是访亲会友,还是做买卖?”
楚大官人放下腿来,笑着点头,“都有。怎么,可有哪里妨碍衙门的公干了?”
“哪里。楚大官人要谈的买卖,是否是李员外家那座荔园?”
楚大官人闻言大笑两声,“我大约猜着了,大人想是为荔园的命案而来?这官爷可就问错人了,我不过是个外乡人,初来乍到贵宝地,荔园死的人姓甚名谁我都不知道,问我?那可是瞎耽误工夫。”
“那大官人是如何知道荔园死了人?”
“这有什么?我想买那园子,自然会设法去打听园子的消息,不为过吧?”
叙白含笑摇头,“不为过,不为过。”
楚大官人因见他衣着不俗,仪态不凡,身后站了男女随从,恐不是一般小差小吏,便问:“敢问这位官爷,现今在县衙是何官职?”
“小小县丞而已。”
“原来是位大人。”他在桌上就势随便打了个拱,也不大敬重,“敢问大人尊姓?”
叙白也不见怪,“姓齐。”
楚大官人脸色稍变,将叙白通身照一遍,“可是当年三鼎甲的齐魁齐老大人府上?”
“那是祖父。”
这楚大官人忙起身作揖,道出名字,原来是叫楚逢春。
适逢伙计来上新菜,楚逢春一看,不过是几样寻常菜色,便叱那伙计没眼力,另要了一样蟹羹,一只板鸭,两斤上三年的火腿,荷香六珍,燕窝秋梨炖乳鸽。不想那伙计干瞪着眼说没有。
楚逢春又坐下,将手中玉龟放在桌上,朝叙白拱手赔礼,“今日仓促相见,只好请齐大人将就,改日再去白玉楼敬奉大席。”
“无功不受禄,大官人太客气了。”叙白瞥见那玉龟朝上翻着,上头似乎刻有个“韶”字,便把眼皮略垂,想着什么。
一他二人遽然客套寒暄起来,九鲤站在一旁,不耐烦这些繁叙应酬,便拉开旁边那张椅子,朝楚逢春嬉笑,“我不请自坐,大官人不见怪吧?”
楚逢春惊愕一下,见叙白没说什么,便笑着摆手,“姑娘请自便。”
她也不客气,坐下便问:“大官人买那荔园是自住还是有什么别的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