箐箐站在那一步不动,看着四散的人群,唇角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
她掏出面纱遮住面容,走到一旁的巷子里,随手扔了一包银子过去。
接住银两的那人,正是方才告示栏前口音奇怪的男子,他掂了掂那袋银两,露出个满意的笑,字字清晰:“多谢小姐,事成之后……”
箐箐目光嫌恶,立刻撇开眼神,声音有些不耐烦:“别废话,自然少不了你的!”
话毕,她干脆利落地迈出小巷,上了通往城南黑市的马车。
再出来已是黄昏夜色,她头上只剩下一只挽发的木簪,束成少女的样式。怀里一个破布的包袱,里面有两件新衣、一封信,衣服的袖袋里还藏着上千两的银票。
箐箐走到拐角的镖局,迈着从容地步子进门,声音甜甜地唤:“李哥,近日生意可好?”
那镖局的镖头一看,眼睛亮了亮,露出个真挚的笑:“文琴,你怎得来了?今日可是还给你那小书呆子寄衣裳?”
箐箐入府前,原名文琴。
她听到着月余不曾有人唤过的名字,一怔。随即缓缓点头,眼神里荡出暖意,低低地嗯了声,“是给江幸的冬衣,今年最后一次了。”
镖头熟练地接过包袱,往柜台上一放,翻看着账册里记录的单子,给了句准信:“大概五日,正巧有一批货送往京城。”
“他如今该入秋闱了吧?可有说中了状元回来娶你?”镖头扒拉着算盘,看看她身上普通的衣裳,又抹了两个算珠,“老顾客,少算你点。”
箐箐笑意不减,像是没听到那句话似得,从腰里摸出来一点碎银,交给了镖头,羞赧道:“多谢。”
镖头难得没听到那句,文琴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江幸他家中虽清贫,但他有大志向且重诺,一定不会负我。”
他挠了挠头,看着文琴干脆利落远去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凄凉。
箐箐脸上的笑意,在转身的那一瞬便荡然无存。
她想起自己曾经的笃定,鼻子一酸,抬头看了看灯火通明处的沈家,一头扎进了昏暗的小巷。
巷子里漆黑一片,常常伴有莫名地骚味和腐臭,偶尔路上会响起老鼠被惊吓的吱吱声。
两侧都是昏暗拥挤的破屋,窗棂上破着大大小小的洞,秋冬日里寒风可以从这间,刮到巷子里最里那间,毫无阻碍。
箐箐脚下一步不停,直到站在屋外打扫得最干净的那家门口,推开门,里面是同其他户一样破旧的屋脊。
院子中的妇人穿着格格不入的新衣衫,头戴小指粗的金簪,见到她便下意识眉头皱起,口中责骂从那宽宽的齿缝中漏出:
“你怎么回来了?可是伺候不好沈大人,他将你赶了出来?我重金给你买的秘笈,专讨男子欢心,你都当耳旁风了吗?”
箐箐听到娘亲第一句责骂的时候,面色却平静地像是早已习惯。
她柔声反驳,唇角挂着笑意:“娘,我今日得了老爷允许,特意回来探望您和爹爹。正好我们一家许久未见,我上次托人带的银子可还够用?”
“哼!还算知道孝顺!”妇人翻了她一眼,扭身往灶间去,麻利地戴上了围裙,“要不是我和你爹费尽心思托人给你送去沈家,你可有如今的好日子?说不定往后与那穷书生,都住不上咱家这样的破屋!”
箐箐神色未变,垂着眼走到她娘亲的身后,从腰间缓缓摸出了一包药粉,倒在了身后滚烫的粥米中。
那粉末落在粥水中结成几坨,随着木勺的搅动,转瞬不见。
她看似懵懂的眼瞳里,染上了莫名的情绪:“娘,往后你们不必再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