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老鹰的眼睛一样,锐利、冰冷,却又蕴含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云笙在心中暗自思忖,光是和这位祭司对视,都有种强烈的非人感。
来人逐步靠近,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声响,她微微欠身,以示对神使的尊敬,“神使,日安。您是否也要来参加我们的莲生祭?”
就在刚才,云笙两人已经听过这个陌生的词汇,可是它看起来和她到达这个世界后见过而祭祀都不相同,目光扫过空旷的四周,“既然是祭典,你们的祭坛又在何处?”
“没有祭坛,”卡蓝的回答出乎意料,她看向远处那片翠色的湖泊,语气里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虔诚,“因为塔措湖就是最宝贵、最神圣的场所,一切始于湖,也终将归于湖。”
云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湖畔不远处,已有几个少女,正低垂着头默默地在湖边行走着。
她们的步伐缓慢,湖面氤氲的水汽将她们模糊成一幅宁静而古老的油画,其下却饱含冰冷杀机。
“神使,塔措湖就是最好的修炼场所,”卡蓝的声音悠远地响起,如同吟唱着古老的歌谣,“绕湖行走,顺绕可修来生福报,逆绕则加持前世功德,这是通往神域的必经之路。”她的话语体系自成一格,逻辑严密得让人难以辩驳。
远处,那些女孩们虔诚的身影倒映在碧绿的湖水中,因遥远而愈发渺小如同尘粒的身影,在雪山巨大的倒映和中显得模糊而不真实。
“一切为了神鼓?”云笙抿直了嘴唇。
“是的,”祭司的目光依旧看向遥远的湖畔,目光迢迢,竟在这一刻流露出些许渴望。
渴望?云笙疑心自己错看,她紧紧盯着卡蓝的侧脸,直到对方似乎察觉到她的凝视,缓缓回转目光,和她的视线恰恰对上。
那不是错觉。
那不能错认的、近乎痴迷的狂热,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燃烧着。
这目光让云笙感到一阵悚然,她像是感叹一般,“看起来你似乎很羡慕她们能成为神鼓的候选?”她顿了顿,“那么,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卡蓝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行的。祭司是为了传达神灵的真意,却永远无法成为与神灵沟通的媒介本身。”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坠着巨大的失落和憾恨。
她的渴望和热切竟不是虚假,而是切切实实,发自肺腑,这样鲜活的生命,竟然会如此真挚地妄图变成一面冰冷的的死物?
云笙对这样的荒谬只觉可笑又可悲,一股怒火在她胸中悄然点燃。
“神灵的旨意?”她忍不住诘问,语气带上了一丝尖锐,“将活生生的人制作成神鼓,这也是神灵的旨意吗?”
没有听懂云笙话语下的愤怒与质疑,卡蓝反而坚定地点头,脸上甚至浮现出对云笙竟会提出此问的不解,“正是如此,至高神灵骑着神鼓来到世间,途经我们雍古族的土地,看见我们的苦难和灾厄,心中怜悯,于是化作飞鸟降下福音,唯有最纯洁的灵魂,方能通过这种方式,永恒地侍奉在神的身侧。”
她说得绘声绘色,像是亲眼见过那般的场景似的,可这不过是这些人古朴的想象,或是现实与幻想难分的梦境,他们试图用一场新的神迹来掩盖或解释另一场人为的灾难。
云笙知道,在此刻,在此地,面对一个被信仰彻底浸透的灵魂,她无法用言语打断这奇诡的祭祀了,只是从选中到成为,或许还有时间,硬抗绝非上策,也许还有法子可想。
族长和那个女孩都说过,人选会在下个降雪之日诞生,于是她压下心绪,转而问道,“下个降雪之日是何时?”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卡蓝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语气飘忽,“一切都要看神灵的旨意。”
明天?后天?
云笙的心猛地一沉,这样的时间太紧迫了,短短两三天,她用什么来打破这千百年来牢不可破的传统?
远处的少女们却并未察觉到这里的对话,她们专注地绕湖行走,从日出微光到日头高照,七圈绕行花了大半天的时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们才注意到一直坐在不远处岩石上的云笙,以及她身边那只安静伏着的狼崽。
她们自然知道这是尊贵的神使,不自禁地就对她生出了几分隐秘的亲切之意。
云笙看着这一张张尚且稚嫩的脸庞,最大的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可能才十二三岁,她甚至不敢想象她们衰败枯竭、生命被钉固在一面鼓上的模样。
于是她放缓了声调,温和而试探地询问,“你们都想要成为神鼓吗?”
“当然。”
女孩们的回答几乎是立刻且毫不迟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