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雯的心莫名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顺着众人仰望的方向,带着一丝困惑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下意识地、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投向那栋斑驳楼房的最高处,那个冰冷的水泥边缘。
就在她的目光聚焦在楼顶那个摇摇晃晃、如同风中残烛般身影的刹那……
准备去挂挡的手,猛地、死死地僵在了半空中!是马海!!
“喂!楼上的!兄弟!想开点!千万别干傻事啊!”
“对啊!快下来!有什么想不开的跟大伙说说!危险啊!”楼下的人群爆发出更焦急、更大声的呼喊,声音里充满了劝诫和恐慌。
然而,站在楼顶边缘的马海,对这些呼喊置若罔闻。
夏日的风吹乱了他花白稀疏的头发,吹拂着他洗得发白的旧工装。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交织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一种抵达绝望尽头后的奇异解脱感。
他失神地望着楼下渺小如蚁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河,心里只剩下一个空洞而清晰的念头:只要自己不在了,母亲就不用再逼他传宗接代,不用再处心积虑去算计别人;闺女也不用再被威胁,不用再担惊受怕;他也不用夹在这两股力量中间,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生不如死了…一切都安静了……累了。太累了…
现在他竟然想用这种方式去逃避……
“马海!别!听妈说!妈不逼你了!妈再也不逼你了!妈求你了下来!”
凄厉尖锐、带着破音的哭喊声从楼道口的方向传来。
只见张娟在马晴几乎是连拖带抱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冲上了楼顶平台。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暗红血渍,肺部撕裂般的剧痛早已被巨大的恐惧冲击到脑后。
她伸着枯瘦颤抖的手臂,徒劳地朝着几米开外马海的方向抓挠着空气,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膝盖发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下来啊!妈给你跪下!妈给你磕头!妈错了!妈真的错了!”
马海的以死相逼,死死扼住了张娟的喉咙和心脏,她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那么窝囊的儿子现在竟然敢这样!
看着儿子那单薄又摇摇欲坠的背影,失去儿子的恐惧从未如此真切、如此庞大……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错得离谱?错得不可饶恕?把他逼得太狠了吗??
这个念头让她悔恨交加,痛不欲生。
她哭得瘫软下去,全靠马晴死命架着,整个楼顶平台都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悲伤之中。
马海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哀嚎,他缓慢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他面对着哭成一团的母亲和姐姐,眼神空洞得吓人,里面所有的光彩、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只剩下两口毫无生气的枯井,映照着灰蒙蒙的天空。
“妈…”他嘴唇翕动,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烟,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儿子…不孝…这辈子…没能…让你满意……”
他的目光机械地扫过楼下蚂蚁般攒动的人群,那一刻,纵身一跃、结束这无尽痛苦的念头,清晰得如同唯一的路标,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他甚至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体。
“丫头!快!快跟你弟说!说你原谅他了!说你不记恨他打你了!快说啊!求他!求他下来!”张娟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命地摇晃着身边同样吓得脸色惨白的马晴,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口水混着血丝喷溅出来。
马晴也被这阵势彻底吓傻了,刻薄和蛮横在死亡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看着弟弟站在鬼门关的边缘,再深的怨气和不满都被本能的恐惧冲刷得干干净净。
那毕竟是和她血脉相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弟弟。
她连忙对着马海哭喊,声音因为恐惧和从未有过的软弱而变了调,带着哭腔:“马海!刚才是姐不好!姐错了!姐不该逼你!姐给你道歉!你快下来!姐这就陪你送妈去医院!妈不能没有你啊!快下来!求求你了!姐求你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是消防车和救护车!刺耳的笛声划破了紧张凝固的空气。楼下的人群一阵骚动,像被分开的潮水,纷纷主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人群外,坐在驾驶座上的江清雯,放在车门内侧把手上的手用力的推开车门,站到了远离人群中心、靠近路边绿化带树荫的阴影里。
选择这个相对隐蔽、又能看清楼顶的位置。
手指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她在通讯录里慌乱地滑动,耳边时时刻刻响着自己猛烈的心跳,那个熟悉的名字变得模糊……
马海你可不能办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