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站在原地没动,银铃随着微风轻响了两声。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轻纱传出,带着几分不真切的清冷:“不必扰她,把这些人带到后面的厢房里去吧。”
“是!是!”引路弟子连忙应下,头垂得更低了,连眼角都不敢往女子身上瞟。
沈玄宁混在人群里,悄悄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这位女子。她的指尖倒还是活人的粉色,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虽然是故作清冷之姿,但是细听便能发现她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指令。
这女子倒不是魔族,也不是失去意识的活死人。
沈玄宁心里立刻有了判断。这女子定是喝了千灯教所谓的净水,虽还保留着部分自主意识,却会变得麻木迟钝,不自觉地听从千灯教的指令。
只是她保留的意识比普通人多些,还能维持基本的仪态与指令传达,成了千灯教控制分教的工具。
他们跟着引路弟子进了寺庙,漱音寺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宽敞不少。
千灯教的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极好,这里面有不少的灾民聚集于此,秩序竟还算井然。寺内金殿前面的一块巨大的空地被划分成了几个区域。
最东侧的地方挂着诊病的木牌,四周还用棚子围了起来,里面有不少简易搭起来的竹床,上面躺着不少人,还有人排队等着看病领药,显然都是得了水灾引发的水疫。
与诊病处相对的西侧,架着两排乌黑的大粥锅,柴火在灶下烧得正旺,蒸汽裹着淡淡的米香飘满整个院落。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正握着长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粥水,围在粥锅旁的灾民大多面黄肌瘦,捧着破碗的手微微发颤,却没人敢往前挤,只乖乖排队,眼里满是对热粥的渴望。
而中间金殿门前的青石板上,跪着上百号人,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盏粗陶制的灯盏,灯盏里盛着半盏清油,灯芯却都是暗的。他们大多低着头,眼神紧紧锁着手里的灯,神色里满是急切与近乎偏执的虔诚,偶尔有人忍不住抬头望向紧闭的金殿大门,嘴里还会喃喃念叨着什么,细碎的声音里满是焦虑。
“怎么还不亮……快亮起来……”一个老妇人枯瘦的手摩挲着灯盏边缘,声音发颤,眼底满是红血丝,像是已经跪了很久。
旁边的汉子也是面露急死,手里的灯芯依旧纹丝不动,他忍不住低声抱怨:“为什么啊?我明明那么想我娘,怎么这灯盏还是不亮?”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传来砰砰的磕头声。
一个穿补丁短衫的男子,膝行着往前挪了两步,额头重重撞在青石板上,一下又一下,很快就渗出血迹。眼泪和血混着脸上的灰泥往下淌,他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对着金殿大门哭喊:“圣女!求求你!求你帮帮我!我实在点不亮这长明灯啊!我妻女被洪水冲散了,我就想再见她们一面,求你帮帮我!”
沈玄宁一听长明灯,瞬间了然。
这是排队喝净水呢。
千灯教以净水来筛选灾民。他们先散播供奉长明灯可见逝去亲人、甚至能复活他们的说法,勾起灾民的念想,让他们抱着希望跪在这里,直到执念之力可使长明灯亮起,便有了进入殿内的资格。
进入殿内后便会让他们喝下净水。
执念稍弱的人,便会被净水之力洗去记忆以及凡人血肉之中脏污部分,成为黑水玄蛟的纯净的口粮。执念稍强些的人,能保留部分神智,却会被净水彻底控制,这些人则会被放到外面成为千灯教的教徒,永远忠于千灯教。
同时这也是千灯教给大众看的成功例子,这些人会被灌输话术,四处散播自己成功点燃长明灯后见到逝去的至亲之人。
甚至其中有些人还会获得一具以蜃楼镜投射过的尸体,变成他逝去亲人的模样让他们当众团聚。
这些精心设计的奇迹,让陷入巨大悲痛的灾民彻底疯狂。
他们亲眼看到死去的亲人复活,便愈发笃信千灯教的神力,不仅自己死心塌地追随,还会主动拉拢其他灾民加入千灯教。
千灯燃起,我教昌隆。
而最后,那些执念最强者,长明灯也最亮,净水无法改造他们,他们会被千灯教渡化成魔,成为魔族突破千年封印的工具。
沈玄宁他们很快被带到了金殿后面,那里有不少厢房,其中已经有部分住了人了,显然在这里的都是望虞津揭榜的治水能人。
其中一间较大的佛堂被改造成了议事堂,沈玄宁他们去登记了姓名分配了厢房以后便是去了议事堂,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高谈阔论声。
推门进去,腾出的空间摆着几张长桌,围坐着几十个个形形色色的人,有穿粗布短衫的凡人壮汉,还有文绉绉的书生,也有披着黑袍的散修,都是端着一副治水大师的模样。
沈玄宁立刻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学习这些治水大师吹牛逼,方便后面当大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