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被金钱牢牢捆在唐家那条船上的自己,难道真要随着他们一同调转矛头对付自家人?
今晨姨母抛来的好意,属实相当诱人,毕竟血脉里还流着崔家的血,日后三皇子登基,他兴许真能借着这股东风登上青云。
“崔大人莫要忘了,当初我是如何被迫离开辽州,落到那位九公子掌中的。”
沈卿云极轻地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我何尝不与大人同感?只是这世间风雨,从来不由弱质女流自主。”
“而今贸然来此,不过是想着为自己,亦是为崔大人留一条后路。”
这番话不偏不倚,正正击中了崔衍此刻最深的顾虑。
眼下他正处在想与唐家切割却又离不开金银支持的矛盾境地,这匣金子,来得恰逢其时。
看出他神情有所松动,沈卿云轻轻将那匣子朝他推了两寸:“所做种种,不过求个安身立命,入宫之后,还请大人照拂一二。”
崔衍凝视着紫檀木匣上流转的暗光,唇边不由得溢出一丝苦笑。
这哪里是雪中送炭,分明是精准地往他软肋上扎了一刀。
可这一刀,偏偏扎得他心甘情愿。
他再找不到推拒的理由。
更何况她明面姿态放得极低,不是命令,而是带着三分示弱的恳求。
能屈能伸,当真手段高明。
崔衍在心底暗叹,终于明白这般女子为何能牢牢牵住那唐九的心神。
他终究伸手按住那木匣:“姑娘若有吩咐,遣人至缇骑司传话便是。”
“大人且放心。”
沈卿云起身时,仍是极为有礼地朝他倾身一礼:“我不是九公子,所求的也不过是些小事,不会叫大人太过为难。”
三言两语间,一桩不见光的盟约悄然落定。
离开崔宅,沈卿云登车时,青篱已在辕边等候。
见她双手空空,便知事已成矣。
“姑娘。”
伸手相扶时,却触到她袍袖下微微颤动的臂弯。
抬眸看去,眉宇间凝着的并非事成的松快,而是化不开的疲倦。
待车厢锦帘垂落,沈卿云跌进软垫铺就的位置时,终于泄出口浊气。
她深深垂首,双手掩住了脸,指缝间漏出疲惫的低语:“有时自问,用这般手段,机关算尽,和他们又有何不同?”
“以财示好,以色侍人,终究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
自踏入盛京这潭深不见底的漩涡,她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看见。
所有光鲜亮丽的表象下,无非是一场场赤裸的利益交换。
何况,她早已不是一年前那青涩刚烈,不识时务的江湖医女。
指甲无声地陷进掌心,沈卿云将头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