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哈克醉酒后和伯纳德一道离开招待会现场,前往休息室的时候,汉弗莱当然是松了口气。但在和那位卡塞塔公爵擦肩而过的时候——这位彭格列居然还彬彬有礼地对他点了点头——汉弗莱的心又提起来了。
毕竟,那可是黑手党!那可是恐怖分子!尽管他看起来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他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宣称,“‘在打击恐怖分子这一方面,我们总是站在统一战线的’!”
这种事情就算是在汉弗莱爵士看来,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幸好伯纳德聪明地回答了一句官方套话,但哪怕只是听到他们提起恐怖分子的话题,汉弗莱都还是深感担忧。他和站在门口的伯纳德对了一个眼神,很快走进休息室里,分别找了位置坐下。
一切就像是在行政部的部长办公室里那样,他们三个人分别坐在三个不同的位置,对“恐怖分子”的话题严阵以待。
“我认为这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大臣,”汉弗莱直奔主题,“但请恕我不愿再冒更多的风险,必须要将这一信息即刻告知您,以免您在缺乏信息的情况下做出任何不够理智的决定和行动来。以防万一,请容许我先问一句,您有那么做吗?”
哈克头昏眼花地问,“啥?”
汉弗莱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伯纳德。伯纳德欲言又止,“是……也不是。”
“做什么?”哈克问。
“我就这么明白地告诉您吧,大臣!”汉弗莱言简意赅地告诉他,“您的朋友——无论您是否还将他当作您的朋友,毕竟这是您的个人选择,我无权干涉也无权发表意见,但为了您的安危和我们整个行政部的安危,我必须告诉您这个——埃利奥彭格列是个彭格列!”
“你在说什么,汉弗莱?”哈克更是被他搞糊涂了,他转向伯纳德,“伯纳德,你能为我拿点柠檬水之类的东西过来吗?我现在是真的觉得有点头晕了。”
“啊,当然。”
但就在伯纳德要站起身,离开休息室的时候,汉弗莱总算抛出了那个重磅炸弹,“彭格列是意大利黑手党家族,大臣!我真不明白,您怎么就不明白呢!他们就是意大利那儿最大的恐怖分子!”
“啥?!”
伯纳德和哈克几乎是同时失声。汉弗莱起初很高兴哈克终于明白了他想表达的那个点,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了。
“为什么你也这么惊讶,伯纳德?”汉弗莱说。
伯纳德支支吾吾,“呃……”
“毕竟公爵是大臣的朋友,大臣对此感到惊讶,我是一点儿也不会奇怪的。”汉弗莱指出,“但你应该完全不认识公爵才对,更别提和他有什么交情了。为什么你那么惊讶?”
哈克还在扶着脑袋消化这个消息。他现在是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醉了。伯纳德不得不独自一人面对汉弗莱的犀利问题,“呃!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他看起来……他听起来像是个有良心的人?”
“得了吧,有良心的黑手党!”汉弗莱嗤之以鼻,“你怎么不说我们大臣是个有良心的大臣呢!”
伯纳德疑惑地指出,“但他确实是个有良心的大臣。”
“这真是一项犀利的指控,伯纳德。”汉弗莱说。
“我倒觉得他是在表扬我,汉弗莱,”总算缓过神来的哈克说,“但是让我们先撇开良心不谈吧。”
汉弗莱表示,“太好了,这正是我希望您做的。”
哈克投以不赞同的眼神。这就是他们政客和公务员的交流中最严格也最严厉的东西了,多么体面啊!汉弗莱不由得为此感到一阵庆幸,微笑着示意哈克继续讲述。
“你确定埃利奥是个黑手党?”哈克严肃地问,“这可是一项犀利的指控!”
“就像他有良心一样那么‘犀利’?”伯纳德说。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同时获得了哈克和汉弗莱的不赞同的眼神,连忙咬住嘴唇,严肃以待。
“谢谢你,伯纳德。”汉弗莱就说,“但请您相信我,大臣,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不然,您想想,为什么一个意大利公爵会姓‘彭格列’这种东西?”
“‘彭格列’?”哈克迷茫。
“哦,‘彭格列’是意大利语中对多种可食用小型蛤蜊的总称,”伯纳德说,“通常特指常见的双壳纲贝类,像是文蛤,马珂蛤还有……”
这次居然没人打断他。但伯纳德说着说着,自己停下了。
“抱歉,我很确定汉弗莱爵士说的彭格列不是那个彭格列。”伯纳德讪讪表示。
“就是那个彭格列,伯纳德,谢谢你。”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汉弗莱对此颔首,“那是个自卫团起家的黑手党家族,在那之前,他们甚至是没有姓氏的平民。您能想象这一点吗?”
毕业于伦敦政经的“平民”哈克无言地注视着他。
“抱歉,大臣。”汉弗莱识相地说了下去,“意大利国情特殊,您大概也知道。所以在那儿,黑手党反而比国王和他的军队更加昌盛,更加繁荣,更加优秀地发挥他们作为‘秩序管理者’的角色。也是在意大利的独立战争中,他们发挥了相当重要、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埃马努埃莱二世分别为乔托彭格列和埃利奥彭格列颁发了天使报喜勋章,还封他们为‘沃尔图诺公爵’和‘卡塞塔公爵’。”
“你是说,”哈克提炼出了重点,“他们是意大利官方认可的黑手党?”
“恐怕是的。”
在汉弗莱看来,这是件相当不体面的事情。但真正的政客,詹姆斯哈克,反而总是能抓住公务员意识不到的某些重点。
“那么,他们就不是恐怖分子了。”哈克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