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来自缺水的贫困山区却说自己曾“被推下河差点淹死”的季斯允。
……
这些停滞的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漩涡,拉扯着宋攸宁将她吞进中心——
她眼前一晃,忽然发现自己正站在车道上。
雨夜,山路,宋攸宁看到远处有车灯穿透雨幕。
夜色浓重,空气闷热得令人窒息,宋攸宁像一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孤魂,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朝着车辆方向飘过去。
刺目的远光灯,猛打的方向盘,失控的尖叫声……
她在半空中,无力地看着那辆车撞向山体,看着另一辆车的司机慌张地从车上跑下来通过碎裂的车窗向里张望,又举着手机跑回车上。
然后是闪烁着灯光的救护车和警车,倒在车内的宋父宋母被抬出,雨水冲刷下血腥气味浓烈得宋攸宁想吐。
担架被救护员抬上车时,她看见宋母的手无力地垂落在一侧。
不是的,这不对,她明明让他们提前离开这里了!
安静的病房内,监测仪的心率数字开始攀升,“嘀嗒”声变得急促起来。
一声极轻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呜咽挣脱出来,破碎而痛苦。
宋攸宁倏地睁开眼睛。
梦魇中带来的恐慌感尚未褪去,剧烈起伏的胸膛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感到过分沉重,也正是这份沉重,让对疼痛没有感知的她大概清楚,这次受的伤并不轻松。
视线因为虚弱而模糊不清,宋攸宁艰难地眨眨眼,涣散的目光挣扎着,慢慢聚焦。
守在她病床上的身影轮廓在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是季斯允。
她几乎没认出他来。
总是整
洁挺拔的青年,此刻头发凌乱,几缕发丝落在额前,遮不住眼底的一片骇人青黑与赤红。下巴上冒出胡茬,显得异常憔悴。
他佝偻着背坐在凳上,身上还穿着那天的衣服,沾着已经干涸发硬的暗褐色污渍,像是泥点,更像是…血渍。
他低垂着头,像是一尊失去生命力的石像一动不动。
宋攸宁转动着眼球,紧紧握住她的手上翻裂的伤口没有经过任何像样的处理,凝固的血痂和污渍混杂在一起,狰狞可怖。
似乎是宋攸宁从噩梦中醒来时发出的声响唤回他的心神,季斯允猝然抬头。
四目相对。
布满血丝的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随即像被点燃的枯草,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濒临绝境的红意与湿润。
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一时说不出话,就连握着她的手也无法控制的跟着颤抖。
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但那喜悦的底色,却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她总是感到疑惑的、沉痛的阴影。
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滚,与她刚从那个冰冷绝望的梦境中带回的恐慌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头莫名地一沉,某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凉的蛇,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心脏。
宋攸宁压下喉咙间的干痛和心底骤然升起的寒意,用尽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声音微弱得几乎只剩气音,问出了那个从醒来第一刻就攥紧了她心脏的问题:
“……我爸……我妈呢?”
听到她终于开口说话,季斯允的脸上本能地绽放出一个更大的、几乎要落泪的惊喜笑容。然而,那笑容在触及她的问题瞬间,猛地僵住了。
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他脸上那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激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血色仿佛瞬间被抽干,变得甚至比她还苍白。
一种措手不及的、巨大的惊慌出现在他眼里。
他张着嘴,喉咙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短暂的、致命的沉默,在消毒水气味弥漫的病房里无限延长,沉重得令人窒息。
季斯允甚至避开了她逐渐染上困惑和更深恐惧的目光。
只是一个愣住的表情,一个瞬间的空洞,一句无法立刻说出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