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遥没有立刻作答,视线飘向窗外,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切出一道细长的白线,静静铺在病房的地板上。
“你问这个干什么?”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在不易察觉的地方,藏了一丝警觉。
郑晓天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他并不确定会得到的答案。
他低头摆弄着手机,像是在权衡要不要说出口,最终还是收住了那点念头,唇角一抹不甚在意的笑,把语调调回轻松的调门:“好奇呗。你总不能一直空窗吧,我这边看着都替你心疼。”
她没接话,微微侧过脸,闭上了眼。
就在那一瞬间,郑晓天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章路远那通电话,“她说她跟别的男人上床,就是你?”
电话那端的声音冷到极致,像是被冰封的暗涌,带着克制到极点的炸裂感。
而他,只沉默了一秒,便挂断了电话,没有解释,没有辩解。
如果沉默能换来她的清净,他宁愿一直做那个“最不绅士的朋友”。
他收起手机,靠回椅背,目光越过她落在窗外。冬日的阳光淡淡洒进来,像一层薄薄的金箔贴在空气上。
“总之,”他半真半假地说,“你什么时候有新目标了,记得提前告诉我,哥哥替你掌掌眼。”
夏知遥没有睁眼,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一刻,她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激,不是因为那句玩笑,而是因为某种无声的守护,从始至终都被他小心地藏在了轻佻背后。
输液袋里的药液所剩无几,细细的针管里,最后几滴药水沿着塑料管滑落。
郑晓天正坐在一旁刷着手机,余光瞥到吊瓶快空了,忙招手叫来护士:“护士姐姐,我们这边快结束了,帮忙拔一下针呗。”
护士熟练地走过来,轻轻抽出针头,夏知遥低头,用棉球按着手背,指尖按压的地方微微泛红,皮肤被冰凉的空气沁得发凉。
她正要放下棉球,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声开门声。
夏知遥的妈妈方晴站在那儿。
她的五官依旧明丽,骨相清俊,眉眼间天生带着读书人的清雅气度,只是那份从容已被生活的风霜和疲惫侵蚀得不再完整,眉间刻着深深的纹路。
米色羊绒大衣衬得她的气质愈发沉静,领口的丝巾松松垂着,几缕发丝在冬日的寒风里微微凌乱,却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她的视线先落在女儿按着针眼的手背上,微微停顿,随后,又移向一旁的郑晓天,目光平静中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打量。
“妈。”夏知遥开口。
郑晓天几乎是立刻站起来,整个人像被调到“礼貌模式”:“阿姨您好,我是知遥的同学,郑晓天。”他的笑带着分寸感,姿态收敛,没有平日那股吊儿郎当,反倒多了几分乖巧的客气。
方晴走过去,先看了看女儿的脸色,又看了看她手背上的针眼,确定没肿起来,这才把视线转向郑晓天,语气里带着长辈的客气:“晓天是吧,谢谢你特地来医院陪她。”
郑晓天笑着摆摆手:“应该的。”
方晴在女儿床边坐下,原本压着的情绪开始一点点溢出来,既有担心,又有责备,语速比平时快了半分。
“你怎么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
“工作也好,生活也好,能不能多考虑一下身体?我知道你忙,可你不能总这样撑着……”
“你也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能把女儿气得进医院?”
“你看你瘦的,反正现在也回来了,跟我回家住几天,我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她说着说着,眉间那道深纹愈发明显,像是连带着这些年的辛劳和积郁都被翻了出来。
夏知遥看着母亲,神情却意外平静,她伸手握住方晴的手,低声安慰:“妈,我没事,输完液就好。你才是,别太操心,也注意休息。”
她的语气稳得像在劝一个情绪过激的病人,而不是一个女儿在回应母亲的担忧。
郑晓天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这对母女之间,夏知遥的姿态更像个男人,像是替代了父亲的位置,承担起安抚与支撑的角色。
那份沉稳,不像是临时撑起来的,而更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她早已习惯在家里承担安抚和支撑的角色,把自己的情绪往后放,先照顾好别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并不缺一个“依靠”,因为她早就学会了自己站在那个位置上。
方晴的情绪渐渐缓下来,松开了女儿的手,叹了口气:“那行,你今天就别折腾了,等会儿跟我回家休息。”
夏知遥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很平淡:“我还得回家收拾东西。”
“那我跟你回去拿。”方晴顺势接道,说着侧头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郑晓天,目光中带着长辈特有的打量,带着一种从容的审视。
郑晓天会意,放下手里的手机,笑得自然:“我送你们吧,夏知遥你不着急入职呢,不差这一两天的,你先把身体养好,其他事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