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远处走来,身形颀长挺拔,一套休闲西装在他身上被撑出笔挺的线条,举手投足间,身价与气场都被不动声色地落定。
头发略长,用发蜡整齐地向后梳起,露出轮廓分明的额头与眉眼,五官深刻而冷峻,第一眼的稳重,到细看时的压迫感,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他身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也不见半点不该外溢的人情味,与郑晓天的豪门世家与市井闲气交织的松弛感不同,郑曜天的气质是另一种纯粹的克制,那种从小被系统训练出的上层家族继承人气度,沉得住气,也下得了手。
他走近时,脚步极轻,仿佛连地面回声都被刻意收敛,只是抬眼的一瞬,便让人明白,这并非一个容易交浅言深的人。
“是知遥吧?”他微微一笑,语气得体中带着几分亲近。
“小郑总,晚上好。”她点头回礼。
“哎,别这么生分。”他摆摆手,笑意渐深,眉眼间的距离感瞬间收敛,“也叫我一声哥就行。和晓天认识那么久,他倒好,一直藏着掖着,今天才让我见到你。待会儿他来了,得罚他一杯。”
夏知遥眨了下眼,笑着唤了一声:“哥。”信手拈来,却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初见的生分。
她稍稍顿了顿,唇角勾起一点玩笑的弧度,半真半假地补上一句:“我是我们那辈里的老大,从小就盼着能有个哥哥,今天这声‘哥’算是圆梦了。”
郑曜天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真被她逗乐了:“那我可得好好履行这个哥哥的职责。待会儿想吃什么,尽管点,哥请客。”
她低头笑了笑,落座时的动作依旧从容,每一句话、每一个反应都轻松,却不随意;亲切,但从不越界。
郑曜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眼底掠过一丝不动声色的欣赏。
这些年,他在商场沉浮,见过无数职场女性,大致分成两类:一类气场凌厉,姿态高傲,拒人千里之外;另一类温吞谨慎,察言观色极有分寸,却常把锋芒藏得太深,时间久了,连自己的棱角也一并磨没。
而夏知遥,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
她的气质里有种罕见的平衡,懂得礼数,却绝不谄媚;锋芒清晰,却从不咄咄逼人。
她将距离感转化为气场,将克制伪装成沉稳,在尊重他人的同时,也牢牢守住属于自己的界限。
事实上,在她刚回国的那段时间,郑晓天就曾提到过她,语气意味深长,如今几个月的项目合作下来,果然如他所言,她一步步打出自己的节奏,沉稳、干练、不留情面。
这种人,不一定讨喜,却极其可靠。而郑曜天向来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那种,明白什么时候该锋利,什么时候该收刀的聪明人。
而夏知遥,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等郑晓天推门而入,迎面撞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他那位一向不苟言笑的哥哥,竟微微前倾着身子,神色罕见地柔和,与夏知遥低声交谈。
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气氛竟出奇地松弛,不像是初次见面,更像多年旧识的重逢,夏知遥唇角含笑,眼神明亮而专注。
郑曜天则凝神看着她,偶尔点头,话语间时不时透出几分认同与思索。
郑晓天站在门口,脚步不由停了半秒,他太清楚郑曜天的性子,那是被家族规训得近乎刻板的人,即便在应酬场合,也只是礼节性地寒暄,回应简短而精准,从不浪费一个表情,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真心参与谈话。
而夏知遥,也不是轻易与人亲近的人,合作再顺利,她也会留出一段从容的距离,不让任何人随意踏入她的私人领地。
可眼前这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收回视线,换上惯常的笑,语气吊儿郎当:“我是不是来晚了?”
郑曜天抬眼看他,语调淡淡:“为了你组的局,结果你来得最晚。”
郑晓天一愣,连忙摆手:“哥,讲点人情味啊。我昨晚熬了个大夜,早上又去跟客户死磕,能来这儿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少来这套。”郑曜天轻哼,把酒单推过去,“点菜,好好补补。看看你那黑眼圈,像熬了三天通宵。”
郑晓天招手唤来服务员,笑着说:“你俩别在我中间夹击,今天这顿我就当疗伤……等着啊,我要点得丰盛点,不然对不起我掉的这几根头发。”
夏知遥低低一笑,侧过脸去避开两兄弟的对话,指尖轻敲着茶盏,目光落在竹林深处,仿佛在不动声色地整理情绪。
没一会儿,菜一道道端上桌来,大黄鱼、膏蟹、佛跳墙的热气氤氲而起,还有猪肚鸡,木耳炒鸡蛋,羊肉萝卜汤。每一道都摆盘精致,细节讲究,连盘饰都透着几分“舍得下本”的派头。
郑晓天看着这一桌,忍不住感叹:“我倒要尝尝这标价1688牛肉,是不是从牛魔王身上割下来的,。”
夏知遥微微顿了下,随即笑出声来,语气轻巧又带着点调侃:“这价还不够晓天总在夜店开一瓶酒呢。”
话音刚落,郑晓天便斜了她一眼,嘴角一抽,装出一副深受冤屈的模样:“哎,那都是过去式了好吧。你以为我现在还敢乱花钱?”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摇着头感慨:“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自从自己当了老板,恨不得一块钱掰成两半花。是不是啊,哥?”
郑曜天低低一笑,并不立刻接话,只是端起茶盏慢慢转着杯沿。
他当然听得出,这话看似抱怨花钱辛苦,实则是给后面埋钩子,兄弟俩一唱一和,说到底,就是为了抛出那句不言自明的潜台词:创业不易,希望哥哥多关照,多投点钱,最好再带来几个能落地的项目。
一来一回,话说得云淡风轻,可台词的分量,却写得分明。
郑曜天垂着眸,他却没有立刻回应,他向来不急于表态,尤其是别人绕了几圈才拐到正题的事,他更习惯先看,看你到底有多急,能演多久,值不值得他搭台唱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