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遥起身,身体每动一下都透着疲惫和失重,脚步沉重地走到客厅,拉开抽屉,取出笔与信纸。
她坐在桌前,垂着眼,静静望着那张雪白的纸好久,落笔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和自己告别。
周越:
我没打算用这封信解释太多。我们太了解彼此了,反而很多话,都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这段日子,我们的情绪像被推到悬崖边,任何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让我们跌下去。
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到彼此。
我们之间的开始太仓促,也太激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炽热得耀眼,也危险得不真实。
你闯进我的生活太快了,快到我还没来得及和过去告别,就已经和你卷入新的风暴。
可我不是一个擅长“失控”的人。我习惯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哪怕只是表面的掌控。而你,让我既想紧紧握住,又彻底失去控制。
如果褪去了那些激情呢?如果没有重逢的惊喜、没有深夜的酒精、没有那些压抑到极点后的爆发,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我们是在靠近,还是在互相缠绕、互相撕扯。你太年轻,又太真诚,爱得那么用力,我怕你给得太多,也怕我还不起。
所以,我请求你,给我,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我不是在跟你分手,我也根本没办法真正放下你。只是现在的我们,不适合继续走下去,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我们都还没准备好承受“真正的关系”意味着什么。
你看起来总是那么坚定,可我知道你内心并不比我更安稳。而我,也再无法用退让来维持平衡,哪怕我比任何人都想留下来。
我想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们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劝我留下。我暂时不会回国,想一个人去看看别的地方,去想明白一些我一直不敢面对的事。
但我不是永远逃避的人,等我真的想清楚了,我会回去,也会告诉你,去面对那些我一直不敢碰的问题。
我知道你会恨我离开。
但你应该也明白,我不能总是藏在你家里,而你,也该趁这段时间,好好问问自己:你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我?又想要一个怎样的“我们”?
你曾说过爱我全部的样子,可我想知道,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还会不会一样地爱我。
我不是不想和你共度余生,只是现在的我,还不能成为那个可以安心留在你身边的人。
我只能再说一次,对不起。
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那一晚接住我所有的崩溃,哪怕我什么都没说。
请你也好好生活,像我曾偷偷希望的那样,别因为我而放弃任何属于你的东西。
等我。等那个更清醒、更坚定的我回来。
——夏知遥
行李已经收好,夏知遥坐在床沿,手里那封信已经反复看过好几遍,每一个字都斟酌过,干净、克制,不留情绪的破口。
她很清楚,这不是一封能让人安心的信,它会让周越愤怒、困惑,甚至觉得被背叛,可如果不走,她怕自己就再也走不了。
可她也明白,自己并不是全然想要离开,她在赌。
赌他看到信以后,会不管不顾地来找她,赌他会推翻她所有的防线,让她相信,即使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他们依然可以在一起,赌他会用行动证明,那些她口口声声说不可能的事,其实都可以。
如果他真的来了,也许她会收起行李,丢掉这封信,连那些设想好的理由都不再需要,她会放弃一切,回到他身边。
可如果他没有来……她会告诉自己,这是命,是他选择了停下,那样的话,她也该学会转身。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把信折好放在床头柜上。
落款之前,她停顿了很久,笔尖在纸面轻轻划过一条不成形的痕迹,像是犹豫,又像是留白,那是她唯一的、不肯承认的暗示。
飞机抖动着滑上跑道时,她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她拼命咬紧牙关,试图不发出声音,却控制不了每一下颤抖。
眼泪止不住,她就用手背胡乱擦,擦了又落,像是终于决堤的潮水,压了太久,终究漫了出来。
出门前,她站在玄关,望了一眼这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又塞满回忆的屋子,客厅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静静地待在原位,像在等她回头。
可她没有,她只是低头,拎起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门关上的一刻,她甚至没给自己留下回头的余地。
飞机上,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云层在玻璃外翻涌,广播里传来“请关闭移动设备”的最后提醒,像一把无形的刀,割断她与世界的最后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