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vian像没察觉他的沉默,仍自顾自说着,语气轻快,尾音带着点戏谑的调子:“你知道吗?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特别油腻、拽得不行的,反正你也在投行嘛,你懂的。”
她笑了笑,眼尾微弯,“结果没想到……”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在他脸上轻轻掠过,声音放得很低,“你一看,就是那种很久没好好睡过觉的人。”
周越低低地“嗯”了一声,不算回应,也不算否认。
Vivian歪着头看他,似乎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我在读心理学的PhD,你的状态啊,跟我那些研究对象一模一样。”
她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透着过于清醒的洞察力,随口闲聊,却不动声色地拨开了他心底一角。
“疲惫、压抑、焦虑……”她的嘴角带着几分无伤大雅的笑意,“还有点轻微的性yu化防御。你身上的肌肉线条绷得太紧,反应也慢半拍,这说明你在忍着什么,要么是身体,要么是情绪。”
话音落下,她似乎注意到周越眼底的那丝不适与排斥,便收了笑意,换了个平淡的语气,问道:“她……很漂亮吗?”
这一回,周越没有再躲闪。
“嗯。”他点了点头,嗓音低哑,“漂亮。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姐姐,比我大四岁……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她很聪明,很厉害。什么都能自己来,从来不爱求别人。”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起伏,每一个字都浸着温柔,裹着太久的回忆与心甘情愿的仰望。
Vivian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等着,等他把那些压在心底太久、几乎要发霉烂掉的东西慢慢剥出来。
她终于开口,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还让她走了呢?”
周越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一只手抵在太阳穴,试图要按住什么翻涌的东西。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因疲惫和酸涩而发热的眼眶,“……她不告而别,只给我留了一封信。”
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一次情绪失控都要沉重,“她说没有分手,只是需要冷静一下,让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最后一句,他说得极慢,像每个字都要从胸口剥下来,才能落到舌尖。
Vivian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笃定:“我猜……她信里还说了别的,比如,她很在乎比你大四岁这件事。”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调侃,也没有替她辩解的意思,只是陈述。
周越怔了一瞬,他没想到Vivian竟然能猜到信里的内容。
Vivian直视着他,眼神沉静:“我见过很多人,因为年龄、阶段、身份、家庭……各种理由,在最爱的时候退了一步。不是不想爱,只是太清楚后果。”
“她是不是也一样呢?”那句话没有逼问,却足够直白,像是在替他说出那部分,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相。
“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她看着他,声音依旧平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她离开了我’这种句式。你说的是,‘她给我留了一封信’,‘她不告而别’。”
她的语调依旧温和,字字精准,“这说明,你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她真的离开了你,你把一切推给了她的决定,好像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做选择,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周越的喉头动了动,像是要开口反驳,可唇线抿得死紧,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Vivian换了个坐姿,单肘搭在沙发扶手上,眼神望向窗外,她的声音轻了些:“我不是在责怪你,恰恰相反,我是觉得,你太小心了。你努力成全别人,替她留空间、留余地、留尊严,却一次都没问过自己,你是不是也该被成全一次。”
说到这里,她缓缓转回头,眼神直直地望进他眼里,比方才更轻柔,却带着无法回避的锋利:“她走之前,是不是也提过你前途很好?说你有更广阔的人生,不该因为她停在原地?”
过了很久,周越才低声开口:“……她没明说,但是我知道。”
“嗯。”Vivian的反应平淡得像早已预料,“你看,她那么聪明、那么强,连离开都干脆利落,理由听起来还很高尚,可她忘了,你也不是没有判断的人。”
她顿了顿,眼神柔了一瞬,却在那柔意之下藏着更锋利的触感:“她剥夺了你参与这个决定的权利。”
她的声音轻到几乎是贴着他的呼吸说出口:“这,才是你最难受的地方吧。”
周越抬起头,眼神里浮着一层薄雾般的茫然,像是终于听见了某个埋藏很久、又始终不敢细听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他慢慢地说,嗓音低哑,像从胸腔深处压着吐出来,“她辞了工作,一个人跑到纽约来,也没跟我讲清楚。”
他垂下眼,“我问她,她也不说,每次问,她说只是想换个环境。”
他顿了顿,视线飘向窗外,像是又回到那个无数次追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夜晚。
“她一直都这样,”他喃喃,“什么事都自己扛,遇到什么也不愿讲……从来不让我参与。”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额头,声音低得几乎要埋进指缝里:“我其实早就知道,她可能出事了,或者至少,是遇到了什么……比我重要的事。”
“但她不说,我就只能装作不问。”
“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得轻松一点,她就会愿意回头。”
“结果,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