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孝含住茄子,惬意地以蛙姿游泳,几个笑眯眯老头纷以狗刨式泳态包抄渐近。信孝见势不妙,连忙改而采取蝶式泳姿逃避,笑眯眯老头们各展泳技扑腾追随其后。信孝果断潜水泅渡突围,仅露茄子在水面,划绽波纹急溜。
我感觉有乐没在旁边,晕晕乎乎地转头觅顾,花圃里传来似非轻微的争吵声音,一个姿态矜傲的蓝裙妇人随即扬长而出。我迷蒙怔望,隐约听到有人低哼道:“富尔维娅,你若一意孤行,定会后悔莫及。倘敢贸然举兵,你丈夫安东尼未必赞同,而我还有牌可出……”
“屋大维在那边跟谁吵架?”有个毛发稀疏的斯文人从花泉畔探头探脑地叨咕道,“先前我听闻他闹离婚,然而其妻普尔塔并非好合好散之辈,恃仗自己是安东尼夫人富尔维娅宠爱的养女,平日寸步不让。可别又捅出篓子,罗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
“一场风雨将临,”信孝拿着茄子摆脱几个笑眯眯老头尾随追逐,离开水池绕行一大弯,从林园间隙奔来张望道,“他们的敌人被消灭后,安东尼、屋大维、雷必达‘新三头联盟’将罗马世界三分天下,然而不久屋大维决定以‘她讨厌’的理由与安东尼的养女离婚,此举招惹了安东尼夫人富尔维娅,因于屋大维对其女儿的待遇不满,在她的内兄弟路西斯帮助下,富尔维娅出钱动员了八个军团进攻罗马。时为公元前四一年至四零年之间,家庭风暴引燃大战。我看你们又要跑路了,‘豪门夜宴’至少要暂停一阵……”
“先前你们谈论的星座在哪儿?”卷发油腻青年在栏边仰望道,“怎么我没看见?难不成被什么无形之物在空中遮掩住了……”
信孝伸茄乱指,说道:“随口谈论的东西跟看没看到未必是一回事。”我懵瞅夜穹,恍觉霎似有物晃移,瞬间掠目而过,眼帘里星光依旧,寥落如初。
长利和恒兴搬来一大桶东西,挪到我旁边急着勺舀道:“快尝尝!这有好多酸甜浆汁,不知啥果酿造,喝了无比爽口。而且感觉莫名兴奋……”
“贵霜靡酒,”我接过一杯品啜,卷发油腻青年在旁醉眼朦胧地告知。“入口虽爽,实如烈火。稍微浅尝即晕,不可多饮……”
我感觉脑袋欲裂,痛若宿醉初醒。睁眼但觉面前光影迷离,有人悲呼:“次奥!”
“昏暗中为啥传来如此绝望的叫声?”长利爬在一旁,揉面惑问。“谁在乱嚷?听着令人瘆得慌……”
“像是阿格里帕的声音,”随着恒兴划燃火褶子照烁,隐约瞧见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光膀怔坐浴盆里,毛发蓬乱地转望称奇。“怎竟听似语带哭腔?他从来不这样……”
信孝拾茄一闻,惑觑道:“这是哪儿?瞅着不像你家……”
小皮索捧着两盒东西以额触壁,闷腔说道:“我觉得谁家都不像。头脑犹未完全清醒之前,千万别往外看,不然还会以为自己作梦……”
“不可能所有人都做同一个梦,”瓜皮小帽那厮揉目起身讶瞧道,“角落里怎么会有一个大浴缸?”
“古旧的浴盆而已。”毛发蓬乱的纤秀少年黑着眼圈怔瞅道,“记得它原先不是摆放在这里……”
有乐在旁赤膊摇扇坐问:“那你还记不记得为何我也从这个古旧的浴盆里模样狼狈地出现?”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歪戴儒冠徐徐转觑,光头圆脸胖子缩身叫苦不迭:“糟糕的是我也在内……衣服呢?”
卷发油腻青年仍在捧头大叫:“次奥……”
“我又听到哀鸣,”有乐在浴盆里啧然道,“怎却没有人去叫你那哥们儿暂停惨绝人寰的悲声,好让咱们先镇静一下,搞清楚大家不约而同地喝多了甜浆酒水之后,怎竟一起出现在这里?”
长利憨问:“这里是哪儿?”
“你提到了当下问题的关键所在,”小皮索蜷坐一隅,发出无力的低嗟。“有没感觉身旁的东西皆在隆隆震动?咱们剩余的时间大概已然不多……”
卷发油腻青年抱头哀呼:“次奥!”
“闭嘴。”有乐抚壁转询,“外面究竟什么东西一闪一闪?每过片刻由暗转亮,不时炽光强烈,其竟耀目难睁……”
“宿醉就是这样子,”毛发蓬乱的纤秀少年黑着眼圈苦笑,“我还经历过更糟糕的……”
“你不可能经历任何比眼下更糟心的情形,”小皮索把脸埋到臂弯里,语竟哽然道,“别往外看。”
他这般状态使我产生不祥之感,但听外面传来巨大回荡的撞响,接连不知何物迸弹开去。有乐四处张望道:“窗在哪儿?这里哪有窗户……”长利摸索着寻觑道:“此处构造特别,没窗没门,只有罅隙、漏孔之类,以及不知如何绽开的裂缝,和更大的窟窿。不一会儿外面又转为昏暗,我看不清……”
毛发蓬乱的纤秀少年怔瞅片刻,忽感惊慌道:“罗马没有这般式样的建筑物,快看咱们到底在哪儿?”
“还没到底,”小皮索靠壁磕撞脑袋,一反常态地悸然叫苦不已。“但我看也快了……”
我觉腕间渐由隐隐作痛转为阵阵刺痛,几枚形态不同的微光粒儿皆在跳闪。抬手自瞧之时,瞥见信孝在旁颤着茄问:“有没留意到眼前似有好多小东西在漂浮不定?其中甚至包括梳子、杯盏、勺子、瓜果、煎肉、鞋袜之类,刚才我的茄子也差一点儿脱手飘开了……”恒兴表情严肃地称然:“你的头发和声音也很飘,而且说话明显有萦壁回荡效果。”
“这些似非一般墙壁,”毛发蓬乱的纤秀少年抬手敲打道,“你看破豁的裂处又从另一面有东西沁滑过来自行遮罩住,浓浓糊糊挡着看不清外头是何光景……”
“看不见更好,”小皮索往角落里埋着脸一迳咕哝道,“省得吓破胆。”
有乐伸扇往他脑后一拍,随即仰指高处,咋舌环顾道:“待得眼睛逐渐适应周围昏晦模糊的场景和明暗不定的微弱光线,你会发现当下处于某座构造奇特而且宏伟巍峨的古老建筑物里,到处分布巨大的脸孔塑像,每张脸呈显六面,表情各异地缓转俯视……”
长利不安地退缩道:“搞不好恐怕会遇到‘六面怪’之类巨物……”眉清目秀的着束整齐男子端持长铳在浴缸后悄瞄道:“瞅似只有五张脸,因为有一面始终看不见。”
“这里没别人,”柱下有个束发垂髻之影盘坐寂视不知多久,忽有语至。“先前我四处走动察看过,偌大的所在显然空荡荡,竟似只有我们在此……”
“所谓‘我们’包不包括你?”信孝冷不防闻语猝被吓一跳,有乐伸扇拍肩,诧然转觑道,“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咦咦咦圣?”
“别紧张,”眉清目秀的着束整齐男子说道,“他和我们一起的。此前我在泳池边遇到此位老兄闲坐泡水,看其不像当地人,彼此把酒言欢,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酣醉。”
“这酒厉害!”柱下那个束发垂髻之影盘膝坐叹。“此前我还没给放倒过。起初以为有蒙汗药……”
“据说是双靡人酿造的怪酒,”毛发蓬乱的纤秀少年苦恼道,“不排除有药材添入作料,效果奇幻。最近我辅佐屋大维坐镇罗马,贵霜商贩运送几桶给我,供应筵宴聚饮使用助兴,本意不是想让大家拿来一下子喝光。先前谁找出来随处大肆分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