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抬手遮腮,低声透露:“我听他吹嘘说曾经穿越到希腊一带,从海盗手上救过年轻的恺撒。还一起周游爱琴海岛屿泡过妞,结交无数美女……”
恒兴梳头道:“先前有谁没听到那圆球夸我是‘美女’?可见我蓬乱毛发的扮相更靓……”眼圈瘀黑的斯文之士徐徐转觑,瓜皮小帽那厮忙抬胳膊挤筋肉呈示道:“夸你么?我没听见,但是我从小就被南海的乡亲称为‘靓仔’,对此类美评已视若等闲……”
长利憨瞅道:“你究竟是谁呀?为什么我觉得造型怪怪的……”瓜皮小帽那厮即刻自我介绍:“告诉过许多次,我乃南海那边乡下的苏村人,年轻有为……”没等说完,便被搡去一边。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挤上前问道:“既是哨塔上的黑衣教士,你穿越到这里究竟要干什么?”
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系束衣带,眼皮不抬地回答:“为免‘条顿机甲’追杀不休,特来调解你们之间的争端。它就在外面……”毛发耷拉之人匆抬器械惕视道:“这样说来,它果然逡巡在外,等着要我们的命……”
链声啷响,肩披大衣的白面微须男子投目望来,意态萧索的问了一句:“梁子已结,如何调解?”
“该不会乘机让咱改信他那边的说教罢?”苍发蓬松的抱鸭家伙忍不住在旁猜疑道,“可我们这些俄罗斯人皆属‘东正’,不会随便眅依别人,特别是哨塔西翼那个神经兮兮的‘痰盂老大’,长相跟裘德洛似的,也是过早谢顶,最近越发出没无定。更何况我听闻他那位会变魔术的教务卿已经疯了……”
“他早就疯掉。”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微摇头道,“这有什么奇怪?我的调停很简单,为免哨塔东翼和西翼的两拨人又起争端,奉劝你们应该及早把偷来的东西归还给条顿方面。不值得为一个人类渣滓,引发哨塔上残余的人们再次内耗……”
毛发耷拉家伙往白面微须男子背后瞥觑道:“那个人渣抬着烂脚在角落里搞什么小动作?”白面微须男子转瞧头罩麻袋之人,蹙眉说道:“似是在摆踢球姿势。”
柱畔一个披发蒙面汉子怔瞅道:“你看他又在做什么手势?”白面微须男子郁闷而视,转面回答:“看不出像是煎炒东西抑或翻烧饼?别理会,谁不知其根本没心没肺……”
未容我多瞧一眼,头罩麻袋之人便给推开,苍发蓬松的抱鸭粗汉挤近窗边惑望道:“条顿骑士团的‘掠星者’究竟如何穿越过来,居然让它们追踪至十七世纪下半叶的土耳其……”
“听说‘哨塔’给它们提升过能力,”柱后端持长管粗械悄立的一个毛发凌乱之人楞不丁插话。“可以扫描到隐藏时空罅隙的‘迷雾’所在,快速定位的本领比我们强。”
毛发耷拉家伙又往窗外乱抬器械瞄来瞄去,懊恼道:“被追杀还看不清‘三合一球’究竟伺伏于何处,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真要命!”
“恐怕更要命的威胁在里面。”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眉关紧锁地转顾道,“我进来才知,却把我也困住了。”
我随其目光投眸,腕间忽又一痛骤剧。没留意从哪处角落传来低语:“只有死者才看到战争结束。”
柱后端持长管粗械的毛发凌乱之人眉梢扬起,悄问一声:“柏拉图?”
“对。”白面微须男子抬手一指,侧觑往旁,郁闷道。“话是没错。但我肯定他不在这里,因为我看到的是别人……”
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取剑攥握道:“只怕所见未必是人。”
我捂腕瞧出有影悄踞墙角一隅,垂首喃喃低语如呓。未待看清,其躯又被来回晃移的人丛遮掩。
“如果遇到真正的恶魔,”瓜皮小帽那厮匆忙掏枪在手,倏觉旁边有剑光森寒映闪,不由愕瞅道。“你拿着把剑有用吗?”
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以拇指推剑脱鞘,澹然道:“面对恶魔,肯定比枪有用。但更有用的东西在心里,是坚不可摧的信念。”
我转面投眸,瞧见剑脊近锷之处铭刻纹印。
“恶灵退散。”白面微须男子蹙眉而视,纳闷道。“似是圣殿骑士的剑。怎么到了你手上?”
“大概因为他们死剩没多少了,”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抚剑喟叹。“未了之事,终须有人顶替接手。”
白面微须男子诮然道:“然而我记得你们黑衣教团以前曾经无情追杀过圣殿骑士……”
“替天行道,”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颔首低目,神色虔诚以应。“不分先后。况且从前错的,不代表现今没错。过去对的,不一定继续对。”
白面微须男子低哂道:“恐怕世人一直都错。你们也不例外,神在哪里?”
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伸手朝他胸膛,指了指心口,然后回答:“任何时候,任何地方。”
“越是困难,越要坚持信念。”柱后端持长管粗械的毛发凌乱之人皱眉不耐烦道,“这些废话早已听多了。你别又来说教,有本事带我们离开,你也不会困在这儿!”
蓬头如鸡窝的黑袍壮男刚说:“或因咱们信念不够……”便被搡开,恒兴挤过来瞪他一眼,匆指窗外,不安道:“突厥人推炮在外面!”
“什么炮?”眉清目秀的装束整齐男子端铳忙问,“是不是‘国友铁炮’那种?我手上也有一根改良过的铁炮……”
瓜皮小帽那厮靠近凑觑道:“你所谓‘铁炮’,战国中期由葡萄牙商人将其传入东瀛。是一种前镗装的火绳枪,非但射速慢,射程不远,镗爆率也很高。后经名匠种子岛时尧改善并得以批量生产,逐渐在战争中取得主要火器地位,该种火枪其实有很多类型,倭人统称之为铁炮。也有人为纪念种子岛大师从而称其为‘种子岛枪’。信长的清州军十分擅长使用铁炮,曾以铁炮大破战国至强的甲州骑兵。秀吉在实战当中也曾大规模使用铁炮,火力强悍,给敌军造成很大伤亡,但由于射速慢,所以从综合方面来讲要逊于大明鸟铳和西班牙的弗朗机炮。”
眉清目秀的装束整齐男子端铳怔问:“果真不比鸟枪厉害吗?”
“中原早在宋朝就用枪炮了。”瓜皮小帽那厮介绍道,“你们的文史课是修鞋师傅教的么?火绳枪在扶桑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起初是西元一二七四到一二八一年的蒙倭战争,倭军从作战中见到了蒙古军使用的铁火炮,从此得知世界上已经有了火药武器,这是倭国初知火器的阶段。然后在明成化二年亦即西元一四六六年,明朝藩属琉球人到倭国时传入了明铜火铳,也就是原始手铳。大明嘉靖二十二年亦即西元一五四三年,时称‘南夷’的葡萄牙商船被台风送到了萨摩以南的种子岛,葡萄牙商人带有欧式火绳枪,高价出售给种子岛主。顺便提一句,那个岛上几乎皆乃汉人居住。嘉靖二十三年亦即西元一五四四年,工匠八板清定仿制出倭国最早的火枪:种子岛铳。这就是给倭国历史带来巨大变化的‘铁炮传来’——火枪在倭语中写作‘铁炮’。”
“时家以岛名为姓。”信孝闻茄称然,“种子岛家族第十四代当主,年仅十六岁的种子岛时尧同意那些惯称‘南蛮人’的葡萄牙船只停在赤尾木港,通过一位名为五峰的明朝人进行翻译,从南蛮人手中以二千两白银的巨大代价购得了东瀛扶桑最初的两挺铁炮。他将其中的一把铁炮交给了家中的‘锻冶栋梁’八板清定叫其仿造,结果经过数月的研制,却以失败告终,然后过了一年,不甘心失败的八板清定以自己的漂亮女儿为交换代价,从再次来航的葡萄牙人那里学到了先进的铁炮技术,才制造成功。从此,铁炮便由种子岛传到了扶桑列岛的每个角落。顺便提一句,土着的倭族并没剩余多少,历代在东瀛占据主流的其实是所谓‘渡来人’,你不用想就明白是谁……”
向匡在后边忽道:“这有个井盖!”恒兴和长利他们纷纷转顾道:“哪呢哪呢?”
瓜皮小帽那厮推开向匡手拿之物,懊恼道:“我看见外边有炮车推来排列,就算人手一个井盖,也挡不住。”
苍发蓬松的抱鸭粗汉在窗边惴瞧道:“那些是加农炮……”
长利愣问:“什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