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力稳住双手,瞄准了那来去如风、转眼就杀了十余胡人的秦军将领。
“图谋造反。”
他的箭从十二三日的月亮上射了出去,不够十五六日的圆月那么满,气力稍逊,没有穿甲。
自然,也是因为秦军的铠甲太好了,等闲也穿不过去。
但这支箭,引起了几乎所有秦军的注意,他们像一群油锅里沸腾的鱼,炸得噼里啪啦,纷纷向那小将军聚拢,杀气凛凛,气势慑人。
真是好气魄,好反应,李牧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只可惜,偏偏是秦军。
“先杀胡人。”那小将军也是干脆,从甲片与甲片之间的缝隙拔出被卡住的箭矢,若无其事,中气十足地朗声命令。
“唯!”
秦军毫不犹豫,竟如臂指使,指哪打哪,像一群猛虎下山,精准而残酷地咬死这数倍于他们的匈奴。
这个声音是不是过于年轻了?他有多大?十六七?
李牧惊骇于秦军将领的年纪,盘算了一圈对方的身份,最后猜测可能是王翦或蒙武的子孙,大概唯有这样的出身,才能年纪轻轻就有丰富的战场经验,有资格带领精锐奔袭。
但秦军的手,伸得也太长了。无论是陇西还是上郡,到这里都至少六百里,他竟没有收到哪怕一丁点消息而若不是沿着北地而来,是从撩阳那边过来,那这一路上千里,赵军都是一群饭桶吗?怎么会没有察觉到秦军直闯腹地?
赵国的武备荒弛懈怠到什么地步了?
就算有昏君倡后佞臣,就算去年地动导致的大饥荒延续至今,就算这支秦军确实不一般但这也不是他们越过层层防线,直接出现在李牧面前的理由。
李牧忍不了,完全忍不了。只要稍微一想,他就觉得赵国马上要亡国。
他的手再次握住了一支箭。
“将客卿,我们现在怎么办?”云中的将领巴巴地来问他。
虽然李牧想得很多,但实际上从秦军出现疯狂斩杀胡人开始,被包围的赵军才刚刚得到了喘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李牧看着他,语气平平道:“这是秦国的精兵。”
“秦国?”剩余的赵军全都懵了。
“秦军怎么会在这里?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们?那我们现在打谁?”
他们是如此信任李牧,哪怕他带着他们进入了埋伏,死伤过半,精疲力尽,但他们依然信他,等待他的下一步决定。
问得好,李牧也想知道现在该打谁。
他没跟头曼同归于尽,现在能不能换个秦将共死?但是秦国的将领太多了,杀一个有什么用?秦国有很多、源源不断的将军,不像赵国,已经断代了,八十多岁的庞煖都得坚守岗位。
不能想,越想越凄惨。
李牧不言不语,再次张弓。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拉满弓弦时几乎能听见心脏急促紊乱的跳动声,无关他的心态,而是血流得太多,整个身体都不太听使唤了。
真是糟糕啊。
他漠然地移动方位瞄准,却眼睁睁看着瞄准对象直冲他而来。
咦?是准备杀了他吗?这倒是很合情合理的发展。
李牧的余光瞄了一眼地上的长矛,如今的身体状况,无法支撑他在马上俯身,灵敏地夹住马腹捡起兵器,那就算(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