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做事,虽然做的不一定快,但总能做的尽善尽美。在送回老酒客,又一次得到女郎君的嘉许之后,立春捧着刚刚到手的信,欣喜的几乎要跳起来——嘉许,嘉许。女郎君说,她的所作所为,都很厉害。女郎君说,她是顶顶好的女娘。若是旁人来说这话,立春只会当他是嘲讽那个出生于小渔村的卑贱渔女。可说这话的人,偏偏又是女郎君。旁人说的话,怎么能和女郎君说的话一样呢?那个出生于无名渔村的卑贱渔女或许,如今当真是有用了。立春翻来覆去将那封信上大半毫不吝啬的赞美之词看了又看,直到有人打搅,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原来已经嘿嘿傻笑了一会儿。她忙掩下信纸,严肃神态,问道:“张婶子,难道是前头商行发生了什么大事?”媒婆痣妇人的神情看着比初遇时还要郑重,难免令立春担心。哪知,媒婆痣妇人闻言,只是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一个月多以来,商行的生意已经趋于平稳,来往商客多半不会废话,要买要存要取,一派自然,甚至不会多问,自然出不了什么乱子”立春本细细听着,越听却越觉古怪——既然都没事,那如此郑重又为哪般?这不是吓人吗?然而,她很快便知道,张婶子究竟想干什么。张婶子对立春躬身长礼,道:“我是为上次污蔑娘子的事,来给娘子赔罪的。”立春一时愣住,甚至忘记去扶。媒婆痣妇人又继续道:“我这人嘴巴毒,一人能骂一条街,如今已活了半辈子,实在是难改,这回诚心知错,只求娘子宽恕一回,往后一定不再犯”她的嘴巴毒,脾气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她原先句句所骂,本意其实都是怕立春被许钰所哄骗,怕立春只甘心当个妾室,怕立春不再忠心于余县令虽然方法不同,可每个人都在尽自己所能,想要回到那座城池。每个人,都想要堂堂正正,魂归故里。立春知道。立春当然知道。可这的听到这句赔罪,又是两种不同的心境。那一瞬,她想——既然她们能拧成一股绳,想必去其他地方经商的姐妹们,也能拧成一股绳。如此一来,何愁崇安不兴,何愁商行不能遍布天下呢?会有那一天的。一定会有那一天的。立春知道,所以,之后干的分外又更卖力了一些。她按照县令信中的交代,联系城中售卖各种货物的商户,开始试图交涉,让他们成为嘉实商行的‘供货商’。这个过程当然不容易。这些商户中,不少人都是许钰的好友。平头百姓会信那些散播出去,半真半假的言语。可知道许钰卧床不起,每日大口呕血的人,只会觉得许钰这是终日打鸟反被鸟啄,而她,十分的狠心。每个人都没有那么轻易信任她。不过,没关系。万事以利起,以利毕。他们不干,可淮南不会都是许钰的好友,不过是换个供货商。而眼见供货商赚钱,那些富户便又急不可耐的被利益驱策,开始试探。与他们的焦急不同,立春却很是平淡。她不回复,不赴酒约,甚至不给任何口风。她只是在初夏的热气中撑伞沿着百花洲消磨时间,也顺势消磨那些人的耐心学着余县令的模样,迫使所有人对她低头。立春觉得自己面上如今应当能学的像,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想吃大肘子还是吃一个吧,她想。淮南的事情还有很多,她这回,应当有足够的年月。一个肘子浪费不了多少时间,而吃完肘子,她才能有力气更好的去学女郎君立春抬起眼,准备带着随她闲游的婶子回家。哪知刚刚回头,便看见了百花洲旁的桥旁,坐着一个人。那人有些眼熟,又有些面生。没有从前的风流潇洒,没有从前的浪荡轻佻。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的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如此而已。她看到了他。他亦看到了她。两人隔着半座桥对望,如从前一般。可这回,立春只是随意的收回目光,看着抽芽不少的河堤柳树,对身旁的妇人笑道:“婶子,柳树抽芽的越发茂盛了,你说柳枝炖肉能好吃吗?”妇人的眼力稍差一些,先以为许钰没瞧见立春,又怕立春为往事心烦,连忙哄道:“立春娘子,咱们先走罢,回去我们再慢慢说”妇人欲将立春拉走的意思几乎写了满脸,可立春却仍在笑,亦有些突兀的问道:“婶子,你知道百花洲上的桥叫什么名字吗?”,!妇人一愣,虽不知立春为何会问起这个,但细想后仍答道:“不知,应当是一座无名小桥。”立春便又笑着带着妇人往家走去,道:“虽是无名桥,从前说不准有过名字,而时日以往,说不定又会有其他名字”“往后的事,谁也不知。”“不过,从前的事,就留在从前罢。”立春小记·完-----------------《胤朝·余子世家》卷二百十一——【胤朝历十二年,余子初得子。幼子诞而有异,下唇正中竖有一点银痕。自牙牙学语之日起,便好笑语,凡唤之,必得回应。余子屡试不爽,后凡唤其子,必称呼其为‘小爱同学’。余子屡唤屡笑,每逢与家眷聚首,席间必唤其子曰‘小爱同学,展示才艺。’】《胤朝·余子世家》卷二百五十四——【胤朝历十六年,三月二十八,恰逢春日。余子携家眷同游百花洲。小爱时年四岁,美音容,性明悟,风神秀异,可窥其父风姿。三人同行至百花洲旁无名桥,余子叹此行山水秀美,人杰地灵,上至耄耋,下至垂髫,具有德行。小爱年少而聪敏,童语曰:“母上喜有德之子乎?”(母亲是:()酿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