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无声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又仿佛坠入更深的虚空。
她用力将手机塞回口袋,屏幕朝下,像盖上一口不愿打开的井。
“白总,专家们这边请。”
助理小张的声音在门口适时响起,推开厚重的玻璃门。
白雪瞬间挺直了脊背,脸上那点属于私人的、微弱的情绪潮水般退去,换上一种锐利而冰冷的专注。
她大步走向会议室,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环氧地坪上,发出规律而略显急促的回响,将身后那片巨大的、沉默的钢铁世界暂时隔绝开来。
三个小时的会议,技术参数、工艺流程、翻译转换……信息像密集的冰雹砸落。
白雪的大脑高速运转,精确地捕捉每一个关键点,提出尖锐而必要的问题,脸上的线条如同被焊枪精准勾勒过,没有一丝多余的弧度。
林川的未回复,像角落里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早已被清扫出这片需要绝对专注的领域。
会议室厚重的玻璃门终于再次滑开。
专家们带着疲惫和满足鱼贯而出。
白雪落在最后,太阳穴突突地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肩颈深处弥漫开来的酸痛。
办公室里,手机的呼吸灯正幽幽闪烁着,像黑暗中窥伺的眼——三个未接来电,来自同一个名字:林川。
指尖悬在回拨键上停顿了两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迅速接起。
“终于想起我了?”林川的声音穿透听筒,疲惫像是浸透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底下却压着一层薄薄的、冻结的冰。
“对不起,会议刚结束。”
她揉着突突跳动的额角,那里的神经似乎要挣破紧绷的皮肤,
“明天你有空吗?那家粤菜馆…”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寂,只有电流微弱的嘶嘶声。
“明天不行。”林川的声音软了些,但那层冰霜并未完全消融,
“市里里突击检查环保,我得全程跟着。你那边怎么样?德意志人还…难缠么?”
“还好,就是重型轧机轴承座的震动数据有点异常,可能需要…”
她本能地想把今天会议的核心难点与他分享,那是过去无数次自然而然的事情。
话音未落,却被一个遥远的、带着恭敬腔调的声音硬生生切断——“林书记,检查组到了,在会议室等您。”
“我得挂了!”林川的声音骤然收紧,变得急促,
“周末,我们一定见面,好吗?”那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命令式的保证,带着不容置疑的匆忙。
“……好。”
白雪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单薄的音节,听筒里已传来短促的忙音,嘟嘟嘟。
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外,是临钢灯火通明的庞大轮廓。
白雪握着手机站在那里,屏幕早已熄灭,映出她自己模糊而疲惫的倒影。
刚才会议中精确运转的大脑,此刻如同断了电的精密仪器,只剩一片茫然和死寂的空白。
窗外的钢铁丛林,在夜色中闪烁着坚不可摧的冷光,庞大、稳固,却也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
不知站了多久,窗外庞大的钢铁轮廓在夜色中毫无变化,像是凝固的黑色山脉。
周末的约定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水花都未曾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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