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这可能是一场充满恶意的低劣的玩笑。
但他没有时间在乎。
他的目光立刻焦急地在现场梭巡,立刻在一个椅背上发现了陆淮烬的西服外套。
他呼吸一窒,下意识想要上前,却被一个笑眯眯的男人伸长手臂挡住了去路。
“你谁啊,突然跑到我们包厢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下,”男人喝得满面赤红,一说话就是满嘴遮不住的酒气,咧着大黄牙,浑浊兴奋的眼珠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嗓音压下来说,“陆淮烬在家里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温隐鹤用力捏住了拳头,手臂轻微发抖,掌心瞬间冒出了一片冷汗,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面对陌生人的恐惧。
他的呼吸隐隐急促起来,心脏突然加速的同时伴随着强烈的头晕,本能地感到心悸胸闷,但还是一字一字努力地问道:“对不起,我找淮烬,请问淮烬……他在哪里?”
“哦,原来是陆淮烬的老婆来查岗了啊,你叫什么来着……算了,没事,”另一个坐在酒桌前的中年男人笑着朝温隐鹤招了招手,招小狗似的,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座位,“来,你过来,坐这儿,这是你老公的位置,认得他的衣服吧?坐过来跟我们聊聊。”
温隐鹤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件西服,这是淮烬在出门之前,他亲手为对方穿上的。
想到这里,他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出现了过度呼吸的现象,手脚开始发麻发凉,浑身的肌肉都极度绷紧了。
他听不清中年男人在说什么,过长的刘海被头上的帽子死死压下来,将黑沉幽暗的眉眼挡得一干二净,只知道满脸惨白的一遍又一遍地问道:“请问淮烬在哪里?”
“啧,我说你这孩子,这才刚过来,怎么就知道找老公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就是要趁着陆淮烬不在好好放纵一下吗?”中年男人盯着温隐鹤帽檐下仅露出来的挺拔鼻梁,心里好奇得要死。
他手指悄悄摩挲了一下,忍不住蠢蠢欲动地站了起来,笑着走过去道:“这样,你先过来,我们聊两句再说陆淮烬的事——”
就在靠近的那一刻,中年男人突然伸手打掉了温隐鹤的帽子。
温隐鹤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睛猛地睁大,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刘海湿哒哒地粘在额上,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衬得他眉眼更黑更浓,几乎像墨色凝聚而成的实体。
此时那双黑沉的眸子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渊,还有一丝隐藏在眼底深处的难以识别的沉郁和阴鸷。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你王叔喝醉了,手有点抖,不小心碰到你了,你应该不会怪王叔吧?”
王经理被他一惊一乍的姿态逗笑,顿时捧腹大笑起来。
剩下的一群人也都一边抽着烟,一边抖着二郎腿哄笑起来:
“看他都吓呆了哈哈哈!”
“站那么远,看不清脸啊。”
“这么大热天,怎么还在室内戴口罩呢,口罩摘了摘了!倒是让我们见识一下,能让陆淮烬金屋藏娇一整年的娇,长得到底有多美若天仙啊!”
温隐鹤耳朵里忽然响起尖锐的嗡鸣声,过往那些羞辱的词汇和此时中年男人们刺耳的哄笑声混合在一起,几乎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现实。
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疯狂跳动,胸腔里传来强烈的窒息感,冰冷的惊恐感爬上脊椎,血液正在迅速从他的脸上褪却,令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更是白得像死人一样骇人。
放置在身侧的双手更是用力攥紧得骨节都突了出来,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极为狂暴疯狂情绪。
一群人本来还等着他被吓哭,结果半天没等到想要的反应,登时落了面子似的叫嚣起来:
“喂,你他妈哑巴了吗?我们好声好气地叫你过来,你不听,非得我们亲自去请是不——”
然而,他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对面沉默处里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望向了他们。
那双浓黑的眸子里此时正涌动着癫狂的血色,死死地盯着他们,不像人的眼神,倒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诡谲而冰冷,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把他们身上的肉一块块地啃下来似的。
光是看一眼,就能令人做一晚上的噩梦。
现场陡然一片诡异的寂静。
温隐鹤眼前几乎完全被幻觉覆盖,他看到的不是人类的脸,而是一张张丑陋扭曲的怪物的脸。
口腔里忽然弥散开浓烈的铁锈味,他连自己的舌尖被自己咬破了都没发现。
嘴中鲜血的味道刺激得他双眼更红,眼神愈加疯狂与阴鸷,跟鬼已经完全没有区别。
他听到喧嚣的大脑里一直响起一道暴虐癫狂的声音——
杀了他们。
让他们闭嘴。
毁灭一切的冲动在四肢百骸里疯狂冲撞,近乎要吞噬掉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甚至感觉到了幻觉般的剧痛,已经开始幻想自己的牙齿狠狠咬穿了某个人的喉管,温热腥甜的液体喷涌而出……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再一次不经意地滑过了椅背上熟悉的西服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