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什么胃口,喝了一碗汤后便回了屋子。
苏梨坐在窗边不动,她取来笔墨,开始临摹佛经。写了几页又尽数撕毁,她忘记了,崔珏这样罊竹难书的恶人,他定怕符箓与经书,万一伤了他就不好了。
夜里,苏梨几次都想起身,去看看供桌的饭菜有没有变少。
但她又担心活人阳气重,吓得崔珏这等恶鬼不敢近身,只能留在屋里焦躁不安地等待。
到了后半夜,苏梨听到绵绵雨声。
她记起老人说过,嘈杂的雨声能遮掩亡者的脚步。
是崔珏回来了。
苏梨趿鞋下地,匆匆忙忙跑向厅堂。
她连伞都忘了撑。
快要靠近那张置放香烛的供桌时,苏梨骤然停住了脚步。
苏梨远远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倘若崔珏魂魄归来,必会发出诸多动静。他不好口腹之欲,他那般蛮不讲理,又怎会老老实实去供桌上用饭?他定会踅身来寻苏梨,闹腾她一整晚,不允她一夜好眠就此睡去。
可苏梨分明没有等到崔珏。
室内安安静静,唯有袅袅清香。
在这一刻,苏梨恍然大悟。
她终是明白……t?崔珏的魂魄散尽,他连鬼都做不成。
苏梨意兴阑珊地回到房间,她取水洁了面,又换了一身质地柔软的小衣,蜷进软被里。
苏梨侧身,抱着一只塞满干菊花的安神枕,强迫自己入睡。
翻身的瞬间,她的颊侧被一硬物硌到,伸手一抓,竟是那块崔珏留下的玉珏。
苏梨指尖抠了抠玉珏上的裂缝,她凝视这块有瑕白璧,良久无言。
今晚,苏梨睡得很沉。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梦到崔珏,没想到后半夜的时候,他还是入了她的梦。
崔珏并非记忆中那等光风霁月的贵公子模样,他就站在她屋中漆黑的角落,如同从前那般,悄无声息地杵在床头。
苏梨掐了掐自己的脸,一点不痛,她心知自己是在做梦。
屋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崔珏的脸。
当苏梨要伸手碰他,男人又悄无声息往后飘远了。
也是崔珏从前鬼相太重,苏梨竟没有觉得今日他死后的样子有哪里不对劲。
苏梨盘腿在榻,她与他语重心长地道:“怎么现在才入我的梦?你平时不是很粘人吗?今儿一句话不说?难不成是嘴上受伤了?”
说完,苏梨想到崔珏被敌军铁骑践踏的惨状,猜他兴许连容貌都毁了,自此口不能言也是正常。
苏梨觉得他可怜,一时间止住了声音。
苏梨和崔珏不一样,她既好不容易梦他一场,她定要问个明明白白。
她犹豫很久,才问出一句:“崔珏,你是不是很疼啊?”
“要是你再聪慧一些就好了……”
“要是你再谨慎一些就好了……”
“那么至少,你能活着回到家里,我也能好好帮你上药。”
苏梨问了很多话,但那一抹黑影渐渐消散了,他没有回答她任何一句。
直到天亮了,梦醒了,苏梨从这一场荒唐的梦魇里惊醒。
蟹壳青的晨光漫进门窗,苏梨下意识眯起眼睛,伸手摸了摸脸。
苏梨的掌心好湿,她微微一怔。
秋桂端着洗脸的巾帕入内,她瞥一眼苏梨,呆在原地。
秋桂小心翼翼地问:“娘子……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