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的心脏莫名有些沉闷,仿佛被人用手紧紧抓着,拧成了一团。
苏梨福至心灵,她猜到了那一包油纸里裹着的事物,但她静坐许久,没有执意拆开。
直至金乌西沉,苏梨才长叹一口气,打开了油纸。
麻绳抽出的瞬间,糖霜洒满一桌,滚出几块饴糖。
竟是苏梨心心念念的冬瓜糖。
可如今不过三月,不是冬瓜成熟的时季,也不知崔珏是如何买到的糖果。
不过冬瓜糖不曾开封,也能私藏上好几个月。许是崔珏在回城之前,便命人沿着铺子挨家挨户打听,方才买来这一包吃食。
苏梨心中虽不喜崔珏的劳师动众,但她想了想,还是捏来果子糖,咬上一口。
软糯的冬瓜糖碎在齿间,甜汁子在唇齿化开,流进喉咙里。
苏梨只吃了一块,没再吃了。
她端茶,接连喝了三口,才用苦涩的茶汤,压下那点漫上舌尖的甜。
第89章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议事殿,大朝会。
紫檀龟背纹桌案上,堆叠着一摞弹劾客曹尚书裴元的折子。
这些牒牍公文白纸黑字写着,裴元在数次接待藩臣朝贺的礼务中,存有不敬、亵怠外臣之罪,甚至屡屡私藏西域贡物,中饱私囊,贪墨官银……
如今罪证确凿,监察百官的御史谏臣,纷纷痛斥裴氏蔑视礼法,冒渎天威,几名老臣甚至大张声势地跪于殿前,亟待君主声罪致讨。
崔珏深吸一口气,怒斥一声:“裴元,你大胆!”
臣工们皆知,裴氏依附谢修明,是谢党麾下一员猛将。
倘若崔珏要动裴元,便是打断谢修明的筋骨,意欲折损谢相公的颜面……
可谢修明实乃开国功臣,又在崔氏掌国伊始,辅佐朝政多年,是崔珏的左膀右臂。
他们甚至听闻,崔家还有让谢家大郎尚公主之意,既如此,往后都是沾亲带故的姻亲,崔珏为何要拿谢党的官吏开刀?
难不成,真如坊市间的小道消息所言,那些诋毁谤污崔珏的文集诗词,当真出自谢氏文人之手,因此崔珏怀恨在心,企图将谢家文臣逐出朝堂中枢?
臣工们各个低头不语,心中百转千回,心计飞转。
有害怕被谢氏大族带累的人;
也有跃跃欲试,期盼谢党落马后,空出官缺,能供他们日后青云直上的人。
御桌之上,崔珏身披墨花龙纹礼服,掌腹拢着公折文书,一页页翻阅。
每过一页,男人的冷峭凤眸便压下一寸,周身气息肃杀,煞气腾腾,分明是风雨欲来之相。
臣工们见状,更是低头不语,一言不发,生怕一个不对,便触了君王的霉头,要当庭人头落地。
明明昨日,他们还在猎场饮酒享乐,君臣尽欢。
不过一夕之间,谢党官吏便一副“风雨飘零,大厦将倾”的惨状。
文武百官都在试探崔珏的态度,看他是会拿这些开国勋臣下手,还是会网开一面放过。
但很显然,崔珏素来就是个暴戾的性子,他眼里揉不下沙子,不过横眉沉目,厉喝一声“该死”,手中奏折便重重拍到了裴元的脸上,直将那张素净的脸砸出一道淋漓血线!
裴元脸上受伤,痛得俯首,大呼冤枉。
但崔珏充耳不闻,只疾步踏下玉阶,痛骂出声:“大胆裴元!朕念及裴氏世代簪缨,与你委以重任,偏你半点不得先祖‘竭智尽忠、赤心报国’的忠烈遗风,竟干起这等钻营贪墨的劣事,你当真无颜入地,面见裴氏列祖列宗!”
裴氏曾也是吴东崔氏的家臣部曲之一,一直对崔氏鞠躬尽瘁。
只是数百年过去,裴氏沾得崔氏的恩泽雨露,也慢慢盘踞成建业郡的望族门阀,就此自立门户,与崔氏疏远。
可以说,没有崔家,便没有裴氏今日峥嵘。
知道这一重往事的老臣,猜测崔珏当庭痛骂裴氏,除了惩治裴元以外,也有故意祸水东引,牵连谢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