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揉抚女孩腰上软肉的手指一顿,恹恹地嗯了声:“何意?”
苏梨想了想,还是如实同他道:“那名胡姬能歌善舞,对陛下也是一片真心。倘若陛下于床笫间血气旺盛,想要有女子随侍枕席,实不该辜负小娘子的痴情。”
苏梨承过崔珏雨露,自是知他欲念深重,难能餍足。
既如此,苏梨虽厌极了男人朝三暮四,但还是想劝崔珏雨露均沾。
如此一来,兴许崔珏对她失了兴趣,也会少来兜搭她。
往后苏梨还能得个真正的清净。
苏梨今日赴宴,听到许多贵人们之间的言谈。
崔珏已经三年未开后宫,虽不知出于何等的考虑,但明面上崔珏为苏梨守节三年,实在情深义重,他没必要继续封闭后宫。
苏梨也知道,她喜爱乡下无拘无束的生活,她决不会进宫,而崔珏为了国之安定,总得立后。
既如此,倒不如顺应天意。
苏梨愿意放任崔珏娶妻纳妾,生儿育女,只求她能一直居于市井,平静的生活不要被任何人打破。
苏梨心知肚明,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有着天壤之别。
她能陪崔珏一阵子,却不是一辈子。
既如此,倘若崔珏能觅得知己,尽快放下,无论是腻了她、还是厌了她,对崔珏,或是对苏梨,都有好处。
帘帐后头,一豆黄澄澄的灯火,微微颤着。
暖色的火光,照在苏梨纤细后颈的绒发上,盈盈亮着光,她的眉目温柔,无妒无恨,无喜无悲,她温婉大方,笑着规劝。
“还有啊,此前射猎比试时,我见谢娘子也为陛下送水送食,小娘子贤淑温婉,听说家世也相当,此情难得,陛下姑且试试,也不要太过伤女孩的心。万一你们二人吟风弄月,两相磨合之下,发现彼此志趣相投,实乃天造地设的良人,也算全了一段佳话。”
苏梨欢喜一笑,仿佛真心实意为崔珏感到高兴,她盼着他余生有伴,能得个圆满。
若是苏梨对崔珏情深义重,这番附耳细语,细说起来便有几分拈酸吃醋的调情趣味。
可偏偏她赤忱坦荡,眉目清正,分明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劝崔珏早日广开后宫,纳妃立后,为崔氏开枝散叶,巩固皇权。
苏梨这般识大体,当真令崔珏叹服不已。
崔珏闻言,只觉得浑身覆满霜雪,如坠冰窟。男人的下颌紧绷,颈子上青筋狰狞,四肢百骸的血气逆流,直冲上脑,就连那双凤目也视物猩红。
崔珏那只瓷杯掌在手中,总有种不合时宜的硌手。
他强忍半天,也难以压制那股弥漫上心肺的疼痛,恨不得拆了苏梨的骨肉,啖食她的鲜血,但他凝望着懵懂不安的女孩,看着她仓惶无措的神情,终是将一腔愤懑,宣泄于那只瓷杯上。
“三娘,你这等口才,若是不让你上御史台任职,于御前诤谏劝进,当真是屈才了。”
咔嚓一声。
瓷杯在男人掌中爆裂,如银瓶乍破,血浆喷薄。
崔珏一只手掌鲜血淋漓,剧烈的动静,吓得听到动静的杨达连滚带爬撩帐入内,直呼:“陛下!”
崔珏受了伤,整个宴席都乱作一团。
但崔珏抬手压下那些意图入宴宿卫君王的兵卒,冷声道:“不过是瓷杯易碎,算不得什么大事。诸卿继续宴饮,切莫因朕之故,失了游玩的兴致。”
崔珏风轻云淡地离席,不再看苏梨任何一眼。
苏梨再蠢也知,她又触了男人的逆鳞。
想到方才鲜血横流的画面,苏梨心中略微不安。
她本不欲在崔珏气头上添乱,但她到底顾念着祖母和秋桂,想了想,还是跟着杨达一同去了御帐-
御帐里,扶桑树铜灯燃着火光,烛烟袅袅,亮如白昼。
崔珏倚靠在狼皮毛毯铺陈的床榻边沿,一双冷目放空,凝视皇帐。
篷中有奴仆鱼贯往来,井井有条地端水拭血,照看君王。
杨达深知,崔珏为人处世一贯不显山露水,今日震怒,定有三娘子的缘故。
思来想去,他有了个大胆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