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方才发生的事,心中纳罕不已。
“三娘真是好运道,居然把烧饼生意做到公主府邸去了!”
“你们听到了吗?陛下居然说三娘肖似故人……要是三娘方才嘴皮子利索一点,保不准还能进宫伺候陛下呢!”
“瞎说什么呢!进宫当宫女可苦了,动辄打骂,上那儿受委屈做什么?还是咱们这样好,攒几个钱,置个宅子,过得逍遥自在。”
“当然了,哪里的日子都没咱们的日子舒心。”苏梨和众人插科打诨了半天,又继续揭开饼炉,生火卖吃食了。
今日没被崔珏认出来,着实走运!
苏梨在心里悄悄安慰自己:凡事要往好处想,其实她能喂养踏雪,也是一件好事。四娘出手阔绰,只要她喂三五次踏雪,便能攒下一笔丰厚的银钱,再加上她三年来的积蓄,恐怕不出多久,她就能买下一座二进的小宅院……到时候,苏梨可以搬到肇州、邕州去,躲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柳州了!
一想到那般自由自在的闲适生活近在咫尺,苏梨简直要笑出声来。
只可惜,苏梨在这厢笑,杨达却在那厢哭。
崔家坞堡内院,传来一声声惨烈的痛呼声。
那一记记刑杖的长棍,毫不留情地砸向杨达的屁股肉,发出一声声沉甸甸的钝响,听得人头皮发麻,甚至是毛骨悚然。
崔舜瑛照常来崔珏的院子里请安,甫一迈入月洞门,竟听得前厅响起的凄厉惨叫,小娘子的腿脚霎时僵在原地,不敢再入内面圣。
崔舜瑛心有戚戚,不由询问守门的卫知言:“卫大人,这是怎么了?”
自崔珏登基后,卫知言便成了宿卫君王的羽林中郎将,虽不算高官,但也是天子近臣,崔舜瑛见了他也会给几分薄面,恭敬唤一声“卫大人”。
崔舜瑛踮脚张望:“打的不会是杨大监吧?”
杨达深谙宫闱规矩,又是后宫第一大太监,他在崔珏面前素来得脸,怎会有这般跌份儿的时刻?
按理说,御前大太监代表了君王的颜面,崔珏便是再震怒,也不会把巴掌摔在杨达脸上,至多就是不再器重他。
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崔舜瑛百思不得其解。
卫知言想到崔珏之前刚至坞堡,连那身深黑礼袍都没换,便沉下一张怒容,命他将杨达擒来重责。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谁又敢问崔珏发哪门子疯?
卫知言心有余悸地道:“属下也不知情,但陛下不会轻易责罚旁人,想来是杨大监犯了陛下的忌讳?”
“何等忌讳?”要这般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打个半死的?
卫知言挠了挠头:“谁知道呢……可能是今早出门先迈的左脚?”
崔舜瑛无话可说:“……”
算了,自从苏姐姐离世,阿兄成了丧妻的鳏夫以后,这脾气是日渐沉郁古怪了。
崔舜瑛打起了退堂鼓,转身就走……为了不受牵连,挨崔珏的骂,她还是多多避开皇兄为妙。
第74章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直至夜深得好似染了靛一般,这场杖刑方才结束。
杨达在宫中到底还留有一点情面,行刑的侍卫不敢开罪他,也就头两下重得厉害,后面下手就轻了,幸好杨达聪慧,依旧叫得惨烈,替侍卫遮掩。
四十廷杖打完,杨达还能捂着肿痛渗血的屁股,前来崔珏跟前谢恩,可见是留了情面。
杨达不傻,他深知崔珏手眼通天,从前本就是执掌国政的君侯,又哪里不知道这些内廷外朝的阴谋阳谋?崔珏当然知道杖责杨达的侍卫下手放水,无非是念在杨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面子上,给杨达留个体面罢了t?。
“陛下……奴才知错了。”杨达老老实实跪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崔珏刚刚沐浴更衣,发尾微湿,透出油润的鸦青色,他居家的时候,并不会穿那些绣嵌了龙纹的宗室常服,反倒还是如从前待在疏月阁那般,披玄色大氅,着雪色中衫。
男人跽坐于案前,信手翻开一份牒牍文书,“杨达,可知朕为何责罚你?”
杨达挨打的时候想了许多,他知道崔珏既然下手,自是要让他老老实实抖出几个罪名。
杨达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两三件不痛不痒的恶事,同崔珏道:“奴才该死!此前姚家二娘子想在官宴上为陛下献舞,她贿赂阿福找上奴才。奴才想着小娘子也是一心仰慕陛下,便告诉她,陛下爱青衫,也喜梨花纹样,这才有了那一支阳春雪梨舞……”
不过崔珏并未赏舞,在歌舞开演之前,他便离席回了内廷,倒叫杨达被姚二娘子好一通埋怨。
杨达说完,眼见着崔珏无声无息,一双冷目凝重,不辨喜怒,他想到崔珏杀人如麻的可怖模样,只得跪下继续想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