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舜瑛小心翼翼掀起一点苏梨的裙角,查验她的罗袜。
那点血液浸透白袜,沿着鞋履,滴落泥地,染上一片猩红。
苏梨的痛感慢慢回到体内,她有点站不住,却又竭力撑着手中木杖。
她看了一眼渐渐渗出血色的足踝,小声安抚崔舜瑛:“我没事,我不疼……”
她真的一点都不疼。
她一直都很擅长忍耐。
苏梨在登上回城马车的时刻,不知为何,竟难得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崔珏。
崔珏与李慕瑶一同上车,车帘垂了下来。
崔珏为人冷漠,目无下尘,即便昨夜与苏梨相处安然,甚至二人也有过同甘共苦的情谊,他还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苏梨有点困惑。
她不明白,崔珏为何一回到世家,便成了另外一副冷心冷肺的样子。
仿佛之前舍身救她的那个温柔长公子,早已死在了昨日。
但现在,她慢慢反应过来。
苏梨想,前几日两人友好的相处,不过是虚假的伪装。
崔珏被迫与她受困乡野,为了消磨时光,他别无选择,只能装作友善,与她谈天说地。
苏梨太过单纯,她忘记了,崔珏永远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子。
这般清矜尊贵的人,决不会往泥地里,递去任何一记眼神。
第40章第四十章(修
第四十章
回城之前,苏梨告诉卫知言,落难以后,多亏农户的大娘襄助,她和大公子才能有房可住,有饭可食。
她想请卫知言去请示一下崔珏,给大娘送点嘉奖的银钱。
说完,苏梨又从袖子里拿出那一枚被手臂煨到温热的玉佩,递到卫知言手里,笑了下:“请卫兄弟把这块玉佩交还给大公子,再帮我带一句话,就说……完璧归赵,两不相欠。”
两日后,一行人回到了建业都城。
靖王死于梧桐山的一场暗杀,宣宁帝悲痛万分,哭踊宫中,帝王在悲伤之下,竟急火攻心生起了病症,缠绵于榻。
君王重病在床,不能早朝。
靖王的丧礼便由太子李傅昀亲自主持,王公大臣以崔珏为首,从旁辅佐储君,监理国事。
因靖王不过皇子,并非圣太子,为了吊唁李彰,宣宁帝诏于天下,命君臣、都城子民在一月内皆要穿戴冠纬素服,又禁制一月,不许民间婚嫁、作乐。
四月初,大祭丧期满后,百姓除服,宣宁帝命御前大监前往吴东崔家送去一道婚旨,正是将重华公主李慕瑶下嫁给吴东崔家长公子崔珏,以结两姓之好。
此前钦天监的官吏核对过崔珏和李慕瑶的生辰八字,正是天造地设的美满良缘,因此送婚旨的同时,礼官们还择定了几个公主下降的婚期吉日,供崔家尊长挑选。
皇命不可违,世家还和天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崔翁虽不喜天家先斩后奏,但到底没有推拒,他身为老家主,自然能做主士族家事。
征得崔珏同意后,崔翁将婚期定在了六月二十日,那是个荔月晚夏,山兽伏藏的好日子。
如今不过六月初,芙蕖初绽,粉瓣黄蕊散出暗香,崔家的荷塘里竖着高低错落的荷茎,秋桂偶尔去折来一个硕大的莲蓬,用签子挑开青莲子,剥皮后捣成莲子泥,用来蒸糕给苏梨吃。
自打之前梧桐山之行回来,崔珏又是辅佐丧礼,又是都城禁娱乐,忙得脚不沾地,苏梨并未被慧荣姑姑召去侍寝。
到了五月,吴东崔氏开始忙碌长公子的婚事,满庭院都是珠光宝气的珍品,管事们各个脸上喜气洋洋,帮忙收拾箱笼,将那一抬抬世家准备的聘礼送进宫中,以示对于新妇的珍重。
虽是公主下降,但能嫁到吴东崔氏的长房,也是崔氏大族的恩典,崔家并不觉得以礼聘妇的举动,存有辱没李家王朝之意,反倒觉得李家公主应该感恩戴德,欢喜备嫁。
毕竟婚仪由崔珏亲手筹备、操办,说明他对正妻的看重,往后也会礼待李慕瑶,结琴瑟之好。
苏梨看着送入疏月阁的那一匹匹用来制作婚服的绸缎,心中不生波澜。
她算了一下日子,距离上次与崔珏行房,已过去二三个月,正是能诊出喜脉的好时刻。
林隐不但帮苏梨办妥了王婆子的事,还替她从江湖游医那里讨来了一味药,此药可以将人的脉搏气息强行压制,佯装成妇人受孕的滑脉。
苏梨借此药膳,就能假装怀孕,趁崔珏大婚之前,逃离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