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慧荣姑姑已经等候多时,今夜恰巧就是十五。
苏梨的脑袋一晕,顿感不妙,她不知今晚该怎么办……
总不能、总不能真去疏月阁送死吧……
可苏梨知道,她没有退路的。
在她被苏家擒进家宅里,以祖母的命脉相要挟时,她便没有退路了。
苏家的子弟仕途亨通,全倚仗崔家人在朝堂上的提携。便是嫡母周氏平日外出会客,因她是崔家二房姻亲,各地郡望都会高看她一眼……种种荣华、种种好处,皆是兰河小崔家指缝里漏下来的。
不过是和二房通婚,就能给予这般多的好处,那攀附上簪缨世胄的大房呢?岂不是一步登天了?
如今有一个能逼着苏梨攀上吴东大崔家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怎肯放弃……便是苏梨死了,也无惧无悔!
苏梨深吸一口气,她总不能临阵脱逃吧?先不说她能否逃出私兵围困的崔家大宅,便是她白日逃跑,也救不出祖母……苏梨能想象到周氏为了逼她回来会做出什么事情,他们会对祖母下手,不论砍手砍脚,还是断水断粮,只要能骗回t?苏梨,只要留老人家一口气在就好了。
决不能如此。
苏梨无计可施,她想了想,还是按照慧荣姑姑的吩咐,回房悉心打扮一番,盼着崔珏夜里能够好商量一些,允她在身侧侍奉,二人相安无事度过一夜。
只求崔珏息怒,不要急火攻心提剑杀她,只求他饶她一命,只求他再多给一点时间供她逃跑……
苏梨回房,她牵起一丝微弱的笑,在秋桂的搀扶下,迈进铺满花瓣、香露的热汤里。
苏梨沐浴后,换上慧荣姑姑带来的衣物。
轻薄的绸缎,松霜绿为底色,熏染了竹香。
是崔珏喜爱的衣色与香气。
苏梨没有抵抗,她任由婢女们帮她更衣、绾发。
最后苏梨披上一件防风的厚毛斗篷,毅然迈进风雪中,走向疏月阁。
这一次,苏梨并不是从正门进的疏月阁,而是跟着慧荣姑姑绕了一大圈,从一侧角门进了院子。
她被人带到一间陈设简单的客房。
屋里像是刚被人清扫过,还留有未干的水迹。
房中没有任何女子的用物,只置了一张青幔床榻、一张鸡翅木桌案、两只锦垫高椅、一架石榴刺绣屏风,以及屏风后装满热水的黄花梨浴桶。
桌上还摆了一些瓶瓶罐罐的药膏、一盆热气腾腾的沸水,铜盆旁边搭着一条簇新的白色帕子。
一应用物,都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款式。
若不是苏梨曾去过崔珏的居所,知他起居家具都很素净简单,苏梨都要以为,这样朴素的布置风格,会是崔珏给她的第一个下马威。
屋里烧着地龙,即便屋外漫天风雪,此处也是温暖如春。
苏梨一路提心吊胆地来,早就发了汗,她脱掉身上披着的那件斗篷,挂到一旁的屏风上。
苏梨口干舌燥,没等她喝一口桌上放着的茶水,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雕花木门敞开,盐粒雪絮灌入,挟带清苦寒冽的草木香。
正是崔珏身上的兰草气息。
苏梨不由瑟缩双肩,吓得魂不附体。
苏梨抬起一双莹润杏眸,鼓足勇气望向站在门外的那个高大身影。
男人既然赴约,便是同意了与苏梨行房。
可他偏偏穿戴齐整,莫说身上那件狐毛大氅满覆风雪,便是修长的指骨间还执着一把冷冽长剑。
男人竹骨松姿,立于门外,一双凤目含威,寒若冰川,没有半分暧昧意动,遑论心猿意马。
他的脸色沉肃,分明震怒!
苏梨见状,攀着门板的指骨一寸寸钻进,指肚按在坚硬的木板上,麻木到几乎没有知觉。
崔珏不动,苏梨也不敢动。
男人再进一步,迈进门槛。
苏梨连连后退,竟冷不防跌坐到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