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秋桂能重获自由,苏梨为她感到开心,便也什么都不说,随便周氏安排。
苏梨未免夜长梦多,悄悄带着秋桂出府,上官府备案,消除了她的奴籍,再用周氏的家书充当通行令,上宅子里探望了祖母。
天气转热,苏梨给祖母送了许多春夏的薄衫,还上集市给她买了许多李子、梅子、甚至是初熟的青桃。
祖母早些时候听说苏梨会来,不但沐浴洗漱,换了簇新的衣衫,还去厨房用拉磨碾了一斤的绿豆,给苏梨蒸绿豆糕吃。
初夏的傍晚有些燥热,院子里没有冰鉴,苏梨就拉着秋桂洗出两张竹席,帮祖母铺床,供她溽暑纳凉。
苏梨吃饭的时候,笑说:“建业郡夏日太热了,据说北地凉快,就是风沙大,冬天飞雪,要是能受得住这样迥异的气候,过去小住一段时间也很好……”
秋桂也笑道:“保不准哪日就有机会呢,到时候老夫人就不必成日拿蒲扇消暑了。”
两人心知隔墙有耳,都当开玩笑逗趣,聊了几句。
但祖母听出她们话中意思,想来是苏梨心中已有成算。
她想到上一次苏梨卧在自己膝上流泪,小姑娘不过掉了两滴眼泪,又很快用手背擦去,再度挂起和煦的假笑。
苏梨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但老人家一滴水一粒米将孙女拉扯大,怎会不知她是欢喜还是难过?
祖母心中很不好受……一个连哭都不敢尽情哭的地方,苏梨的日子又能过得多舒泰呢?
怕不是将所有苦难都打碎牙活血吞,咽到肚子里。
苏梨想着拿捏苏家府上的王婆子,虽她用银钱收买,但到底不够,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还是要逮住王婆子的儿子,方能让王婆子不生出二心,日后置祖母于险境。
苏梨在想破局之法,但她出府太频繁,恐怕会引人怀疑……幸好今日,她遇到了一个人。
是个少年人,瞧着眉眼青涩,和苏梨年纪相仿,他一见到苏梨,便笑着喊她:“娘子,你对我可有印象?”
苏梨打量了他一眼,摇摇头。
少年人挠了挠头,憋了半天,说:“我是林隐,去年在山上,你给过我钱,让我去给祖母抓药,你还记得吗?”
苏梨记性好,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你啊。”
她记得那时的少年是个面黄肌瘦的小孩,没想到半年过去,他的身量竟如翠竹一般节节增长,窜得这么高,身材也不再干瘪瘦弱,已经壮如牛犊,可见日子好起来了。
苏梨为林隐感到高兴:“你祖母身体如何了?”
林隐的笑意在听到这句话后,慢慢淡下去。
许久,他说:“祖母在那日之后,生病受寒,没能撑过冬天。”
苏梨明白了,她的善意到底不够及时,没能救下林隐的家人。
苏梨心里也浮起一丝难过:“节哀。”
林隐摇摇头,再度笑道:“但娘子的钱也救我于水火间,至少我好好安葬了祖母,还为她寻了一处山明水秀的墓地,给她烧了许多金元宝。来世、来世祖母就不会这么苦了。”
苏梨有一瞬恍惚。
只有今生过不好的人,才会将希望寄托来世吧?
林隐:“不说这个了,我其实四处在打听娘子的消息,可算是见到您一面。娘子赠我的银钱,我已经攒好了,今日全部还给您。还有,您的大恩大德,林隐没齿难忘,往后若是娘子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他把钱财递过去,又将一支乡下人用来打鸟的飞炮塞到苏梨手中,此为林隐匪寨里的信号弹,能散开黄色香烟,诱来飞禽,传信十几里远。
若是林隐见到苏梨有难,自会前来襄助。
苏梨心中感激,却也不敢太信赖旁人。
只她被苏家监视太紧,无法培养心腹与打手……苏梨看到林隐虎口覆茧,身上隐有血味,猜测这是常年握刀才能留下的痕迹。
苏梨想到此前崔珏帮她“以手纾解”,指肚满覆茧子,揉弄时极其粗粝,而崔珏正是多年习武之人……
思来想去,苏梨也没有什么好损失的东西,她决定赌上一把。
苏梨指着远处鬼鬼祟祟钻进赌坊的王家长子,对林隐道:“我若想利用此人,拿捏他的母亲,阿隐小兄弟可否为我办到?”
林隐在祖母死后,便恨上草菅人命的世家贵胄,凭着一身不怕死的狠劲儿,他伙同流匪,收揽流民,在郡外占山称王。
林隐不但摆脱了赤贫,手上还有了一些积攒,甚至还建起了数百人的匪寨,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捉襟见肘的穷家小子。
林隐本该在山中和弟兄们一起生活,只是他记得苏梨的恩情,一心想要报答她。
因此,林隐千里迢迢回到建业,四处寻找苏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