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宣宁帝嘴上下旨差遣崔珏,手上却绝不放权。
宣宁帝心知崔珏麾下豢养数万私兵,在旁的州郡还设有操练兵马的大营,甚至是屯田募兵,自供军饷。
宣宁帝想空手套白狼,骗出崔家军应战,逼崔珏身先士卒,可崔珏又怎会如他的愿,让自家军马平白牺牲?自是装聋作哑,以国政繁忙推脱。
宣宁帝骑虎难下,他深知崔珏的卑鄙。
崔珏乃人臣,朝堂更迭,于崔家而言关系不大,无论谁当皇帝,崔珏都能位极人臣,如今急的是金銮殿上的宣宁帝,因那些世家乱党,要叛的是李家的江山!
可偏偏,宣宁帝不敢轻易冒险,他虽有能力镇压张家,却不敢派出都城之中守卫皇城的数十万禁军,以免后方空虚,反陷倒悬之危,招致王权旁落!
若宣宁帝想逼崔家出手,必将漏出一点好处诱他……
宣宁帝服软了,他授予崔珏镇关大将军一职,抽调两万兵力策应崔珏,又默许崔珏从国库里支出一笔足以供应五万兵马吃喝半年的军饷,用于平定北地。
宣宁帝虽花出去一大笔军费,甚至帮着崔珏养兵,但他也能逼崔珏调度崔家私兵应战,届时,战场上死伤的绝大多数都是崔家兵,李家兵马损伤较小,相较之下倒也不亏。
一月初,风雪渐消,冰川融化。
崔珏出征那日,正是个艳阳天。
男人肩背挺拔,神情冷肃。
他身披黑甲乌袍,挽缰策马,带着君王符信,率领二万李氏亲卫军,三万崔家私兵,直奔凉州围剿乱臣贼子。
二月底,凉州。
围城战役过后,浓烟滚滚,遍地都是断壁残垣,马蹄所及之处,尽是堆叠如山的兵马尸首。
蚊虫嗡嗡环绕,秃鹫展翅盘旋,围着那些残肢断臂流连不去,争相拉扯、啄食流淌一地的血肠烂肚。
远处,崔家军的旗帜迎风招展,发出凛冽的呼啸。
狂风拂面,风声鬼哭狼嚎,挟带催人作呕的血腥味,好似游魂悲泣。
崔珏率军攻入张家坞堡,来势汹汹,一往无前。
到处都是隆隆马蹄声,短兵相接声,焰火焚天炽地,两军交战,满城血肉横飞。
崔珏手持长剑,一马当先,在肆虐的狂风中,策马穿行。
他骑马奔向张家建造的巍峨坞堡,男人目光深寒,凝望高台上调兵遣将的张家长子张铭。
待良驹赤霞托着崔珏攀上石阶,男人还剑入鞘,又反手一捞,从身后拉开一张巨弓、几簇箭矢,指向敌营主将。
没等崔珏拉弓……
嗖的一声!
远处激射的箭雨中,破空裂势袭来一支黑羽箭,直刺进赤霞健硕的腿骨!
马匹的鲜血瞬间四溢,溅得崔珏满目猩红,他胯。下宝马遇刺,赤色良驹痛得扬蹄嘶鸣,马鼻喷气,几欲屈膝跪地。
崔珏受到颠簸,但他并未慌张,反倒是趁机挽弓搭箭,踏着马背站起。
崔珏昂首挺胸,高举起手中那把沉重不堪的牛角长弓,控弦瞄准目标。
男人眉眼森然,两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强拉开弓弦,搭上长箭,蓄势待发。
崔珏目光泠然,沉着应对,他的肩背肌理筋骨分明,灌满力量,手背皮下因用力过猛而青筋鼓噪,胜负在此一举!
男人杀气腾腾,迎着狂啸不止的风雪,将手中巨弓拉至满月,直指向张铭的眉心!
咔嚓一声。
长弓因受力太大,应声折断,而那一支黑羽银箭在崔珏大力开弓之下,终是如同一枚势不可挡的流火天降,迅猛袭向张铭!
远处,刺耳的破风声传来——
众人惊慌失措,你争我抢护住自家少家主。
“少主小心!”
“有暗器!举盾!”
“少主,后撤!!”
然而,再如何防守也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