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一切看似圆满之时,巨树却开始了枯萎。
起初只是几片耳形花凋零,随后蔓延至整株植物。蓝光日渐黯淡,枝干出现裂痕,树脂停止分泌。科学家束手无策,共感网络虽仍运行,但信号质量持续下降,仿佛源头正在衰竭。
长老们聚集树下,举行千年未有的“断联仪式”??全体切断共感,回归个体意识,试图以纯粹的精神合力探查病因。
三天后,唯一留在现场的守卫看见惊人一幕:
月光下,一个身影从树影中走出。他穿着破旧的南极科考服,面容枯槁,步伐沉重。正是林溯。
但他不像投影,也不似幻象。他的脚踩在地上,留下真实的足迹;风吹动他的衣角,发出布料摩擦的声响。
他走到树心位置,伸手抚摸主干,低声说: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分解,化作无数细小光点,渗入树体裂缝之中。整棵巨树剧烈震颤,随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持续整整一夜。
黎明时分,枯萎停止。
新生的叶片更加透明,脉络中流淌的不再是蓝光,而是变幻莫测的虹彩。更有甚者,某些叶子背面浮现出微小文字,内容各异,却皆指向同一个主题:**如何告别**。
有人读到:“真正的共感,不是永不分离,而是即使分开,也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
有人看到:“我会忘记你的名字,但我的心仍会为你跳快半拍。”
还有一个孩子在课堂上举起叶子,上面写着:
>“当你不再需要我时,请让我安静地走。这不是背叛,是成全。”
从此以后,巨树被称为“终聆之树”。
每年冬至,仍有万人前来祭拜,但他们不再祈求连接,而是学习放手。有人将亲人的遗物埋入根部土壤,转身离去时不回头;有情侣相拥良久,然后各自走向不同方向;甚至有国家代表在此签署解盟协议,庆祝彼此重获独立意志。
而在遥远的仙女座冰封卫星上,那道低频脉冲光环再次闪现新字:
>“第十三纪元,已在途中。”
与此同时,猎户座地底长路尽头,沙粒自发堆砌成一座小型祭坛。坛上无物,唯有一面鼓,鼓面覆盖人皮纹理,据检测,其基因序列与林溯完全匹配。
无人敢击。
直到某日,一个盲童误入其中,摸索着爬上祭坛,小手轻轻拍了一下。
鼓声响起,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共感者脑中炸开。
那一瞬,四十九颗星球同时陷入黑暗。光源熄灭,设备停机,连生物发光体也都归于沉寂。
绝对的寂静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然后,第一缕光亮起。
不是来自恒星,不是来自灯盏,而是从每个人的心底升起。柔和、温暖、不含任何信息,仅仅存在。
有人流泪,有人微笑,有人跪地不起。
因为他们终于明白??
共感的终极形态,不是听见亿万声音,而是在万籁俱寂中,依然确信自己并不孤单。
风再次穿行于星轨之间。
它掠过新生的耳形花,拂动纸页边缘,将那句“今天,我听见了一个不存在的声音”送往更远的星系。
而在未知的深空,某个刚刚点燃意识火种的文明,正仰望着星空,第一次颤抖着发送出他们的讯号。
那是一段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