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算账这种事,可是比比皆是!
如今风波稍歇,他第一时间把儿子送出去,送去远离京城是非漩涡的麓台书院……
这心思,苏绒懂。
是怕啊。
怕侯府余波未平,怕牵连到自家这根独苗。
苏绒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倒没觉得恼,反而生出几分理解和……一丝暖意。
赵里正那个老里正,平日里看着谨小慎微,最是怕事,可这次这份胆气和担当,在苏绒看来,已经是顶顶了不起的了。
这人可能是有点刻板老派,骨子里确实还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一个会在宫门前为明珠撑腰,会在风波后默默护着儿子的……好父亲。
少女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看向赵小七的眼神也浸满了暖融融的温和。
就在这时,一直端坐在小板凳上的老丞相终于受不了几人的呱呱噪噪,也扭过头来瞅着这个突然出现在眼皮底下的小子。
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他师弟搞出来的青简,便饶有兴致地挑挑眉毛,伸手招呼赵小七过去。
“小子,你过来。”
赵小七闻声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这位穿着半旧青布直缀,气度却非同寻常的老翁。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林砚和苏绒,苏绒连忙对他一眨一眨地使眼色,下巴朝蒋淮一扬,催他快过去。
小少年这才有些局促地挪步上前,在蒋淮面前站定,先行了个礼,然后双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眨巴起那双温明澄澈的眼睛来。
蒋淮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带着点长辈的温和,开口问道。
“这青简来之不易,想必是下了苦功。你夫子是谁?引你入这麓台书院门墙的?”
蒋淮听了,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随即又化作一种带着感慨的笑意。
老人点了点头,捻了捻胡须,像是想起些旧事,目光转向林砚,语气带着点追忆。
“张不容这个年轻人,老夫是知道些,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与你倒是不分伯仲,各有千秋啊。”
他顿了顿,刚准备再说点什么,苏绒就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食指调皮地朝柜台方向一点,下巴也轻轻朝那边抬了抬,声音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亲昵劲儿。
“确实有才,喏,这不正在上头讲着呢。”
蒋淮:?
老爷子顺着苏绒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影,落在张不容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
老丞相微微一怔,捻着胡须的手指停在半空,那双见过不少世面的眼睛里,头一回蒙上了一层货真价实的懵逼。
蒋淮:??
老人像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没听清,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目光重新落回赵小七脸上,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困惑。
“你夫子就是这个,就是张不容?这个就是张不容?”
赵小七被老丞相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弄得有点懵,他眨巴着眼睛,小脸上也写满了不解,理所当然地开口。
“是啊,师父下课之后可喜欢来苏姐姐的猫馆说书了!”
他生怕老丞相看不清,又踮起脚尖,努力朝张不容的方向使劲指了指。
油灯的光晕跳跃着,将张不容意气风发的眉眼映照得格外清晰。
蒋淮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方向,这回看得更仔细了些。
只见那年轻人身姿挺拔,口若悬河,折扇开合间带着一股子挥斥方遒的劲儿,活脱脱一个……呃,受欢迎的说书先生?
老丞相脸上的茫然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深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用指节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角,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岔了名字,或者……老眼昏花了?
他看看赵小七,又看看远处那个正说到兴头上、唾沫星子都快飞出来的年轻人,再看看赵小七手里那块青简……
啊这……
这和他想象中的那位后辈,麓台书院学子公认的大师兄……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