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重打了盆水,舀了一瓢锅里的热水兑到合适的温度,端进来放在贺岁愉的床边,浸湿了帕子,耐心地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和她颊边的泪水。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在睡梦中仍然紧皱的眉头,原本已经落回实处的心又揪了起来。
夜色沉沉,人的心事也沉沉。
***
贺岁愉醒过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昨晚在床边的人不见了,连放在床边的椅子都搬回了桌子边。
该到了她药浴的时间,照顾她的妇人过来道:“姑娘该药浴了。”
贺岁愉刚醒过来的脑子还没转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妇人说的药浴是什么意思,那妇人就上前来扶着她起身。
她从床上起来,腿一软,差点儿就跌到了地上,若非那妇人及时拉住了她,她就会摔在地上。
她被妇人扶到里间,闻到了里间浓郁的药味儿,看见浴桶里棕褐色的浴汤,才反应过来是要用药材泡澡。
她只穿了一身雪白的亵衣,妇人替她除去衣裳,扶着她进了浴桶里坐下。
泡过药浴以后,那妇人扶着她出来,扶着她上床,靠在床头坐着,另一个妇人端着做好的早膳进来放在床上的矮几上,约莫是赵九重给的酬金丰厚,那妇人照顾十分细致,还要亲手喂贺岁愉用早膳。
贺岁愉现在的情况比昨晚好多了,自己也可以吃饭,于是拒绝了妇人的好意。
考虑到贺岁愉刚醒过来,大夫也嘱咐过,她醒过来以后的刚开始几天,最好还是清淡饮食,所以妇人熬了一锅米粥,做了两碟子清淡的小菜。
贺岁愉就着清淡的小菜,喝了两碗米粥。
用过早膳没一会儿,妇人就端着一碗黑漆漆的中药进来。
贺岁愉看着乌漆麻黑的药汁子,她离得那么远,都闻到了浓重的苦味儿,想起自己昨天刚醒过来时,喉咙里那股子苦味儿,应该就是昏迷时被灌进去药,所以喉咙里才发苦。
她皱着眉头,满脸不情愿地伸出手,手有些发颤地接过来。
那妇人见贺岁愉没什么力气,生怕她把药汤洒在床上,小心翼翼在旁边接着。
贺岁愉闭上了眼睛,端着药碗,微微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碗底的细碎药渣子顺着最后一点药汤滑进口腔里,被她艰难地咽下去。
她将空药碗递给妇人,妇人拿着药碗出去了。
贺岁愉喝了药以后,意识就有些昏昏沉沉,困意上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转头,环视这间陌生的屋子,最终目光落在了桌子上。
她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银质的小圆球香囊。
雪白的穗子垂落下来,悬挂在她身上时就已经沾了血的香囊重新变得干干净净,连穗子都变得雪白雪白,纤尘不染,完全看不出曾经被鲜血染透的模样,可见是每一根穗子都认认真真清洗过的。
她今天醒过来以后,就没有见过赵九重,于是问了那照顾她的妇人,听到她说,赵九重去军营了,他早上离开时说下午下了值就会过来。
听到妇人如此说,贺岁愉才安心了一些。
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总归还是希望最信任的人陪在自己身边的。
下午用了午膳以后,又是一碗浓黑的药汤。
贺岁愉眉头皱得很紧,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才接过来。
她仰着头喝了一大口,刚咽下去,就控制不住地呕了出来。
漆黑的药汤溅在了床边,贺岁愉的手上失了力气,一碗药也砸在了床上,浸湿了被褥,在被面上留下深深的棕褐色印记。
瓷碗咕噜咕噜滚下床去,“砰——”一声,摔成了好几块。
妇人叫贺岁愉猝不及防的情形吓了一跳,看见趴在床边不停干呕的贺岁愉,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要不要扶贺岁愉起来。
赵九重听到瓷碗砸碎的声音,便加快了脚步,进来时正好赶上这一幕,看见贺岁愉趴在床边控制不住地干呕。
他连忙上前去扶贺岁愉起来。
贺岁愉的干呕已经停了,下午吃的东西早已经全部吐出来了,又吐了好些清水,等赵九重到床边时,她只是像一朵被烈日晒焉的花儿,无力地趴在床边,乌黑的发丝散乱着,几缕发丝黏在她的颊边。
“阿愉,你怎么了?”赵九重吓坏了,蹲在旁边完全不嫌弃地上的呕吐物,只关心她的情况,“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