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时过境迁,长孙镜分明也曾与赢铣议亲,甚至留下定亲信物,先皇后赐下的一堆玉佩不知引起多少人效仿,如今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
抚着隆起的小腹笑道:“若是早些听闻好事,或许日后徐国公与县主的孩子,还能同我肚子里的这个做伴读呢。”
“如今良人就在眼前,抓紧机会求个恩典,得了赐婚,也是一桩为人称道的好事啊。”
“徐国公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后嗣的事了。”
子嗣……
戴怀芹才刚放松几分的神情又是一僵,她有些回避地盯着桌前杯盏上的刻纹,但在席间宾客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紧绷着的肩背悄然放松下来。
“让诸位见笑了,我家那孩子……”
戴怀芹慈爱的笑容里没有一丝芥蒂,仿佛嬴铣不曾出族不曾改姓,也不曾跪在祖宗牌位下与她离心。
“……他只一心想着要报国,自己的事情上,就是这样不经心。”戴怀芹噙着微笑也看向林寓娘,温和得像是个容忍子女,慈悲宽怀的婆母,“他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女子,我也等着她带到我跟前来,也好早些享一享子孙绕膝的福气……”
众人看她能够首肯,也是松了一口气。本来嘛,徐国公出族改姓之后死性不改,仍是要在外自决婚事与人有私情,若是寻常庶人或是寒门女子也就罢了,可偏偏眼前这位还是皇帝敕封的县主,也不能轻易纳妾,唯有迎娶。
既然戴怀芹肯点头,场面上也就能够说得过去,也就热切地看着平陆县主,仿佛一场未来婆媳的和睦戏码就要上演,却见林寓娘拍案而起。
“住口!”
侍女正给林寓娘的杯中添酒,却被林寓娘突然起身的动作险些撞翻酒樽,匆匆忙忙跪下告罪。
“县主娘子,你这是……”
席间妇人们见她突然站起来,纷纷露出惊愕神色,戴怀芹更是眼皮猛地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眼下是燕王妃的宴席,她也肯低头认下这个儿媳妇了,林寓娘还要怎样?
林寓娘愤恨地盯着戴怀芹,她实在想不到,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子嗣?她能不能再有子嗣,难道戴怀芹她自己并不清楚吗?
林寓娘眼神如刀如剑,戴怀芹都几乎以为,她就要将桌案上的杯盏扔过来了,可林寓娘看了她一会儿,却是朝上首的长孙镜行礼。
“燕王妃容禀。妾来此赴宴,一是为多谢当年落水之事蒙王妃赐衣遮蔽之恩,二来,则是感激您在我受困之时指点迷津。”
那时她为救人而落水,珊瑚、砗磲都说她是自讨苦吃,崔有期更是趁机发作,将她按在堂下罚跪掌掴不止,郑瑛也因妹妹去世而迁怒于她。
唯有长孙镜在那时递给她一件披风,告诉她,她救人有功。
而后她被何氏卖给嬴铣,又被嬴铣落下贱籍,虽说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早在几年前她便已经被何氏买过一回,赢铣将她落入贱籍实在是为了救她,可当她四处求援时,长孙镜虽然没有帮她,却也肯为她指一条明路。
因为嬴铣与长孙镜的旧日婚约,林寓娘对长孙镜一直心怀愧疚,再加上长孙镜生就无双容貌,出身高贵,面对她时,总有种类似于仰慕的自惭在。
而长孙镜,偏偏对她温柔以待,也是她在长安城里,唯一一个几次善待过她的人。
“只是不知您是否知道。”林寓娘看了眼面露惊惧的戴怀芹,愤怒一点一点散去,无尽的索然涌上心头,“那时有人心怀恶毒,想要借刀杀人,白费了娘子一番好意。”
戴怀芹递给她伪造的过所,送她出江府,想要让她死在长安城关。她只以为长孙镜和她一样,都是被戴怀芹给骗了。
可如今,长孙镜却邀请她同戴怀芹一同赴宴。
林寓娘不由苦笑。
当日长孙镜令她去求戴怀芹,只怕也是一场借刀杀人。
原来当日在长安城里,孟柔其实从未得到过一点善意。
衣袖被酒水打湿,戴怀芹看着林寓娘面露惊惧,周围所有贵妇人看着她,神情也是充满意外与不解。
这样的场面让她窒息,林寓娘再也待不下去,只能强撑着拱一拱手:“妾堂上失仪,还请诸位勿怪,告辞了。”
便起身跨过案几,拂袖而去。
人走远了,檐下帘帐拍打几下便止了声息,席间众人沉默一阵,竟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如常宴饮交际起来。
唯有戴怀芹坐立难安,张皇地左右看看,可这回却再没有人理会她。
戴怀芹毕竟不是江府正经夫人,膝下唯一的儿子徐国公又早已出族,方才林寓娘态度明显,与戴怀芹分明是有旧怨而无新恩。
林寓娘这个县主是确确
实实住在徐国公府,回来的军士们也说过,赢铣在战场上将人护得如同眼珠子一般,而戴怀芹虽是生母,却在徐国公那头没有几分颜面。
风向倒转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些与她假作相熟的人原本就只为了赢铣而来,自然也会为了不得罪赢铣而回避,没了徐国公生母的这层倚仗,戴怀芹在席面上便成了一个异类。
这家与这家是妯娌,那家与那家是表亲,就连江婉,她所认的“母亲”也是崔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