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与江五成了真正的夫妻,那张婚书也早就不见了。
不知是被虫蛀了,还是也毁在当年洪涝之中。
没有婚书做凭证,自然,不论是江铣所说还是何氏所说,都没了证据。
“别纸虽然损毁无可追溯,正书却在。”卢瀚海却从袖子里拿出一封文书来,双手呈上御前,“差役们搜遍安宁县,终于在城隍庙的供桌底下,发现了这张婚书。”
第78章第78章答婚书
大理寺竟当真找到了那纸婚书。
但即便拿到婚书又如何,当年江铣流落到安宁县时伤重得直不起身,婚书时他人代写,上头落着的名字也只是江五,就像江铣先前所说的,这张婚书,反倒是证明他清白无辜的证据。
可看着卢瀚海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的,边角陈旧泛黄,背面还带着星星点点虫蛀痕迹的文书,江铣脸色却骤然变得苍白。
他猛然回过头,远远看向孟柔。
孟柔迟滞片刻,也想了起来。
婚书共有两份,县衙留档的别纸被损毁,正书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卢瀚海找到的,是第三张婚书。
武功二年九月,如瀑的暴雨下了整整三日,高涨的河水漫过堤坝冲入城池,冲垮了大半个安宁县,也毁了县衙中存档着的文书。孟柔与江铣的家安在城池北边,背靠荒山远离河畔,地势较高,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但是暴雨落下时,孟柔并不在家,而是在城隍庙。
城隍庙在城南,她家在城北,孟柔没有带伞,第一道闪电打下时就躲回檐下避雨。本以为这场暴雨很快就能过去,可乌黑天空像是被谁划开个大破口,雨水伴随着雷鸣倾泻而下,土黄色的泥水打着浪翻涌进城门,淹没街道,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涨上了好几层台阶。没过多久,就连月光也彻底隐没在层层乌云之后,孩童们的啼哭声,大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仓皇间,巨响在耳边炸开,所有声音也被喝止了。如银练的闪电划过天边,在那一瞬间,孟柔看见破碎的院墙,漂浮在水面上的木盆和断裂的木床。
一片狼藉。
河水很快就漫上城隍庙,地上待不下去,所有人都往大殿里头走,都往柱子上爬,后来水位越长越高,庙祝就招呼着大家上屋顶,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不忌讳了,神佛庙里修着这样高的屋顶,难道不就是为了庇护世间信徒吗?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雨似是停了,天也亮起来,只是水面涨得高高的,仍是没退下去。孟柔浑身湿淋淋的,脑袋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她想着还在家里的江五。她不在家,家里只有江五一个人,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声,孟柔抬起头,竟然看见了江五。
江五发髻散乱,满脸惶急,青色衣衫上满是泥水泥点子。那时候江五的腿伤才有些起色,终于能够走下床榻扶着墙短暂地站上一小会儿,孟柔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离开的家,是怎么找到的船,又是怎么在这兵荒马乱时找来城隍庙,但他竟然找到她了。
远远看见窝在房梁上的孟柔,江五先是眉宇一松,紧接着便是满脸怒火。
木船划到她跟前,质问劈头盖脸打下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日孟柔说好的是出门做工,却跑到了城南,就算在城南,最迟酉时也该回家了。雨是酉时开始下的,若是孟柔按时回家,当不会被困在城隍庙。
想到做工,江五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我能替人抄经,替人写字,不过多费些功夫,哪里就要你四处跑腿挣这些辛苦钱。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我……”
孟柔一时回不过神,江五连忙摸她的额头试探温度,孟柔抓住他的手腕,好久没松开。
“我听人说庙里的平安符能禳祸消灾,想着顺路给你求一个。”
孟柔从怀里掏出平安符,轻轻搁在江铣手心,小小一枚符纸,上头似乎还残存着些许热意,江铣手指一松,很快又紧紧攥住。
“就为了这平安符,你……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还要什么平安。”
嘴上抱怨着,掌心却没松开,江铣把人抱在怀里,顶着她的额头闭上眼,孟柔一天一夜没睡,江铣也冒雨也找了她一天一夜,到现在才安下心。
江铣带着孟柔回了家,那艘木板拼起来的破木船,很快又被县衙的人征用去了。孟柔在外头淋了雨,又湿着衣衫熬了一夜,幸而底子好,烧灶煮了碗姜汤喝下去就没事,反倒是江铣,他重伤未愈又沾了脏水,一回到家,倒在床上就发起高热,直到雨停了,水位退下去了,才堪堪好转。
后来才知道,暴雨落下的那一夜,城中死了好些人。尸体顺着河水漂到城北,江铣怎么还能坐得住。
医工再次上门时,看见江铣腿上被划开泡烂的道道伤口便是脸色一沉,探过脉象,
摸了摸他才刚好几分的膝盖,更是劈头就骂。
“不想治了就直说,别白费老道一番力气!”
江铣乖乖挨骂没有辩驳,只时不时瞥一眼孟柔,孟柔自知有错,也垂着脖子诺诺点头。
再后来,倒塌的院墙被重新修整,街巷里头的淤泥也被清理干净,江铣坐在床上抄写下一张又一张的佛经与家书,孟柔也没再去过城南帮工,只是又去了一趟城隍庙,送上些贡品,算是酬谢城隍老爷的救命之恩。
那场暴雨将安宁县淹了大半,连县衙公廨都不能幸免,城隍庙也被淹了,可待在里头的人却都得以保全,庙里前来酬谢的信众并不少,孟柔上过香,正要离开时,看见有挽着妇人发髻的小娘子,悄悄把什么东西塞在桌案下,拜了又拜。
“估计是谁家的新嫁娘,在这求夫妻和睦。”见她好奇,身旁挎着竹篮的大娘笑道,“我年轻时也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