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柔没有朝廷封诰,身后又没有家族倚仗,公主就算杀了她也是易如反掌。
何况婚仪那日,就连江铣自己,也是拔了剑见了血才保下她一条命来。
江铣心中又惊又怒,还有说不出的后怕。
他在想什么?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如此疏漏!
“别作出这样一副表情。”孟柔瞧着他只觉得可笑,“我好好待在江城,你为什么非得来,为什么非得将我带走?我在竹下县不是贱民,我只是林寓娘。我有双手能吃饭,你为什么非得要把我弄到你们跟前来当个下等庶人,随意驱使打骂?!”
将她置于如此境地的,不正是江铣吗?他怎么有脸作出这样一副心疼神情。
就像在怜惜什么极珍贵的物件。
孟柔见他没话说了,别开他的手,也不理会女官搀扶,自行登上马车。
江铣在原地站了许久,副将吴丰小心翼翼地上前:“大将军……”
“值守者自行领罚,我们现在启程。”
“现在就走?”
吴丰有些惊讶,公主的仪仗浩大,随行护卫众多再加上从府军临时调来的上番兵,林林总总共有百十来号人,吃饭、住宿,都是大阵仗,轻忽不得。好不容易经过州治,本来打算要入城修整,方才两人先行一步便是去处理此事。
可谁知道,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就又出了事。
江铣看了他一眼,吴丰连忙低头称是。
仪仗停留不过一会儿便又再动身,原本叫嚷着要落脚修整的晋阳公主自知理亏,这下也没再闹,骏马牵着彩轿缓缓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却突然拐了个弯,紧接着便是向前疾驰而去。
牵马走得快,这硕大的轿子里头就同地龙翻身一样,桌榻碗盏晃个不停,女官们摔得东倒西歪,晋阳撑着轿壁勉强稳住身形:“停轿!停轿!走这么快是要颠死人吗!”
轿夫没有回应,女官们跌跌撞撞地推开窗,江铣骑着马正护卫在侧。
“微臣奉圣命护送公主尽快回京,圣人有命,臣不敢迁延,还请公主见谅。”
晋阳嗤笑,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她打了孟柔,要替孟柔出气而已。
不过是将马车驾快些这样的伎俩,她是公主,嬴氏之女,君臣之别在前,谅江铣也不能将她如何。女官合上窗,晋阳垂着眼皮面露隐忍,等回到长安,回到皇宫,她定要……
颠簸好一会儿,晋阳突然发觉不对,撑着轿壁再次推开窗门,江铣骑马护侍在侧,双目直视前方,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对他做了什么?!”
江铣没答,晋阳撑着车窗两边,勉强探出窗外,马车疾驰,这姿势太过危险,女官们纷纷惊呼着来攀扯她,晋阳没有理会,只抻着脖子往后看。
彩轿后头车辕上不知何时拴了根绳子,绳子另一头绑着的竟是楚鹤!
“你疯了!你、你停车!快停车!”晋阳怒道,“我是当朝公主,江铣,你要造反吗?!”
“秦律有诬告反坐一条,还请公主慎言。”
江铣终于拨冗转眸看向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
“罪人拐带公主,罪大恶极,只是让他吹吹风,醒醒脑,自悔过错而已。公主不必如此惊惶。”
他确实动不了晋阳公主,只是孟柔脸上受的伤,总要有人付出代价。
“你……你放肆!就为了那个贱人……”
晋阳怒不可遏,他这哪里是要让楚鹤悔罪,分明是要归她的罪。她自知今日确实逾矩了,楚鹤同孟柔成婚,她恨不得杀孟柔泄愤,江铣也是一样,他肯留下楚鹤就是交换,特地让女官去服侍伺候,也是摆明了是抬孟柔的身份要护着她。
孟柔不过一个庶人,一个逃奴,胆敢在外同旁人有了瓜葛,甚至成亲,江铣竟然还要护着她的命,连打都打不得。他这样宽和,晋阳却没有这样的肚量。
不过转瞬之间,晋阳便收起惶急模样,脸上满是被冒犯的愤怒。
“不过是个庶人,养不熟的东西,违抗命令逃跑了,同那个逃奴也没有什么区别。多谢将军替我动手。”
说罢阖上窗户,竟是不再理会了。
就算是个庶人,是个逃奴,能让堂堂公主不远千里,私下离京也要找回来的逃奴,想必还是有些分量。
江铣看了眼后头跌跌撞撞体力不支的楚鹤,什么也没多说,气定神闲地跟在车侧。
可没过一会儿,身后却传来几声惊叫:“停车!停车!你们快停下!”
孟柔起初还没发觉不对,只觉得马车的速度太快了些,方才出发之前,名为侍奉实则看管的女官都被遣走,孟柔再想开窗时便没了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