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邓世栋起身,看了看朱见沥,笑道:“公子刚到甘州就深入军营,世栋佩服!”
说着,一侧身又道:“公子请,王总兵已经恭候多时了。”
王玺早已候在了书房,见人进来便反手掩了门,挥手道:十步之内,不得有人。
说罢,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太子殿下,见他虽穿着粗布衣裳,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里藏着一股不属于少年人的锐气,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却更觉的这副模样落在边关的刀光剑影里,实在是险象环生。
“殿下辛苦了。”王玺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谄媚,“经年不见,殿下越发的英武了。”
朱见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道:“王总兵客气了。”
“哦对了,殿下,末将已为您备好偏院,虽简陋,却清净,只是军中规矩重,饮食起居怕是比不得宫里,还望殿下恕罪。”
“王总兵言重了。”朱见沥抬眼看向他,目光坦诚,“本宫……我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体验军旅疾苦,若还讲排场,反倒违了父皇旨意,有间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便好,吃食也与将士们一同便是。”
这话听得王玺心里一紧。
他原想私下里给太子备些精细吃食,此刻倒不好开口了。
邓世栋在一旁忙打圆场道:“殿下体恤下属,末将等感激不尽,只是军中伙食粗粝,虽说这几年皇上天恩,提高了将士们的伙食待遇,每日都有肉食,可毕竟比不得宫里精细,恐伤了殿下脾胃,属下已让伙房每日多蒸一笼白面馒头,不算逾矩。”
朱见沥笑了笑,眉眼舒展时竟有几分英气:“那便依两位将军的安排。只是有一事,还请二位将军应允:往后大小操练,我与普通士卒无异,该上的值、该站的岗,绝不能少。”
王玺与邓世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为难。
但太子态度坚决,王玺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既如此,属下明日便安排殿下入前军骑兵营,与士卒们一同起居。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只是……前营多是些粗莽汉子,还有些是蒙古人,说话无状,若有冲撞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无妨。”朱见沥笑着摆手,语气轻快了些,“正好让我听听真话,总比在东宫听那些阿谀奉承强。”
说着,朱见沥对着王玺和邓世栋来了个军中礼,正色道:“二位将军,从明日起,军中再无太子朱见沥,只有普通士卒朱大郎。”
闻言,王、邓二人赶紧侧身不敢受其礼:“末将遵命!”
安置好太子,王玺与邓世栋并肩走出了书房,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夜风一吹,这才发觉后背竟早已被冷汗浸透。
邓世栋压低声音:“镇台,瞧殿下这性子,倒不似传闻中那般娇纵。”
“越是这样,咱们越得小心。”王玺眉头紧锁,“年纪轻,性子直,就容易冲动,万一在营里跟人起了冲突,或是逞强去做危险的事,咱们更难办。我看你还得加派些人手,把前营那几个刺头给老子都盯紧了,谁敢对朱大郎不敬,先捆起来揍一顿再说。”
“属下明白。”邓世栋点头,又想起一事,“对了,方才夜不收来报,肃州卫西边三十里的黑风口,发现了几拨可疑的马蹄印,像是达延汗的游骑。”
闻言,王玺脚步一顿,眼色一沉:“告诉肃州的贺猛子,给老子盯紧了,别让这帮狗日的摸到甘州来,必要时……”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干净利落些,别惊动了殿下。”
邓世栋心头一凛,沉声应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军营的号角声便刺破了戈壁的晨雾。
朱见沥穿着一身半旧的灰布号服,跟着前营的将士们在大校场上开始了一天的操练。
他从未起过这么早过,现在站在队列里,身形单薄得像根芦苇,脸色也有些发白,却硬是咬着牙没掉队。
早操结束后便是开饭的时分。
伙房的早饭是糙米饭就着咸菜,还有一碗飘着浓浓油花的牛油汤。
朱见沥捏着硬邦邦的糙米,胃里一阵不适,却见周围的士兵们都在狼吞虎咽,吃得香甜,便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小口小口地往下咽着。
几粒米掉在地上,他下意识的想去捡,却被旁边一个络腮胡大汉笑着推了一把:“新来的,掉地上的还捡啥?爷们在边关,丢粒米算啥,丢条命都稀松平常。”
朱见沥被他推的差点仰倒,只好默默的收回了手,看着那大汉黝黑粗糙的手,指甲缝里全是泥垢,朱见沥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腾,扔了碗筷就跑出了食堂。
“唔……呃……”朱见沥歪靠在食堂外的墙角,哇哇的吐了起来。